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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榕。”
　　穆瀚东默默守在花房。
　　这里的花草除了唐耀中，只有海榕上心。
　　女人衣着简素，待人疏离，和谁都保持一步以上的距离。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家？”
　　穆瀚东苦笑道。
　　“要回也是回办公室，你知道的。”
　　“对不起，我忘了。”
　　海榕重新握起剪刀，修剪盆栽多余的枝丫。
　　“我知道，不相干的事你不会挂念。”
　　穆瀚东说完，花房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凝重，直到海榕再次开口。
　　“他是谁？”
　　“你说的哪个？”
　　“客房里的那个。”
　　“哦，那小孩是老首长结交的一个小朋友，挺苦的一个孩子。”
　　穆瀚东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我知道，你会喜欢他的。”
　　“为什么？”
　　女人挑眉反问。
　　“因为他跟你一样，是孤儿。”
　　听到这两个字，那把精致的小剪刀横在了半空，隔了好久才放下。
　　“如果唐敏的孩子能活着，应该和他一样大了。”
　　海榕又忆起了往事。
　　“你关心的是唐敏吗？”
　　穆瀚东赌气般戳破她的心思。
　　“现在追究这个，还有意义吗？一个死，一个离家出走，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都是徒增伤感罢了。”
　　海榕又开始忧郁，教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抑郁。
　　“我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吧。”
　　“还有什么正事？”
　　她不解。
　　“老首长明天要跟小宋去长溪市。”
　　“去哪里做什么？”
　　“当股东！”
　　“好端端的！”
　　海榕亦猝不及防。
　　“那小子自己一堆事，又去管别人的闲事，帮朋友开食品厂，还工人的工资！老首长也被他撺掇着非去不可！”
　　“你······要我办什么？”
　　穆瀚东见她松口，忽然觉得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
　　“你帮我劝劝老首长，让他别去了，他一把年纪，实在经不起折腾，而且股东不是挂个名就行，事后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我帮不了你。”
　　海榕平静的拒绝。
　　“为什么！”
　　“老头的脾气你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变，谁劝都没用。”
　　“我就知道！都是白说！”
　　穆瀚东接连被拒，内心的挫败感膨胀到极点。
　　“如果老头决心要去长溪市，我肯定要跟着的，他年龄大了，身边不能没有人，再说有你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榕话头一转，又转回到穆瀚东身上。
　　“你！我！”
　　他一下子哑住了，喉咙像被塞了棉花一样难以呼吸。
　　在女人眼中，有一丝无因的信任。
　　没有理由，
　　无关感情，
　　就是深信不疑。
　　“唉！我就知道，到头我还是多管闲事的那个！”
　　他气的直拍大腿，海榕却流露出几分笑意，似是调侃。
　　“除了你，谁还会做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一分笑，三分嘲，穆瀚东便失了魂。
　　也罢！
　　只当博美人一笑！
　　褒姒若赏脸，做回幽王又何妨！
　　宋允良最后一个知道状况。
　　他以为只带一个老头回去就行了，谁知第二天天亮，连老头的保姆也跟着来了。
　　八月的车厢热火朝天，车厢的宋允良如临大敌。
　　“阿姨怎么称呼？”
　　“她姓海，海榕。”
　　“阿姨跟着你出来，她老公不会有异议吗？”
　　“还老公，她就一老处女！”
　　唐耀中举着报纸和他窃窃私语。
　　“我擦！她没结婚啊！”
　　宋允良意料不及，又连忙把报纸举的更高了一点。
　　“你声音小点！”
　　老唐警告他。
　　“她不是你保姆吗？你怎么这么怕她！”
　　“工作上，她是我保姆，生活上，她是我祖宗。”
　　宋允良心脏咯噔一下。
　　“那你被我撞倒住院！”
　　“小点声！”
　　老唐吓的胆战心惊。
　　“你跟你说啊，那事你知我知，不许外传！让她知道的话，我这辈子就别想出大门了！”
　　“嗷！那你以后听我的！”
　　宋允良懂了，立马得寸进尺。
　　“凭什么！”
　　“凭我是专业的商人。”
　　“我还是职业的军人。”
　　一老一少对峙良久，最后在海榕咳嗽后和解。
　　“日常经营听你的，大是大非听我的。”
　　老唐开出最后的底线。
　　“同意。”
　　宋允良想握手，结果老唐视而不见，兀自翻自己的报纸。
　　“走吧，咱们打车回去。”
　　他们仨出站后，宋允良没有再像平常步行，而是叫了一辆车代步。
　　聚丰街依旧荒凉，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人。
　　“小宋！”
　　王亚男正在杂草丛生的院内晒衣服，看到他回来，女孩激动的跑过来找他。
　　“小宋！你回来啦！”
　　“嗯呐！有没有想我呀！”
　　他心情大好，言语随性了不少。
　　“他们？”
　　“他们是我请来的顾问，帮咱们经营的顾问，唐老和榕姐。”
　　宋允良挨个介绍。
　　“她叫王亚男，公司的财务。”
　　“你好！”
　　海榕伸出手，王亚男顿了一瞬，随即像她一样伸手。
　　两个女人就这么建立了友谊的第一步。
　　“小宋！你看谁来了！”
　　二楼的张敬听到动静，拉着一个人的手急急而下。
　　“允良！”
　　男人脸上还存着没有洗掉的尘埃，
　　他扶着栏杆，
　　单薄消瘦的身影如水坝放出的潮水一样直直的冲向前方。
　　霎那间，
　　宋允良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他呆立在原地，眼眶不受控制的泛起酸楚，连日的委屈在看到家人的那刻全都烟消云散。
　　“大哥！”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眼中都是多日的思念与牵挂。
　　“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欣喜的抱着哥哥允文的胳膊。
　　“我来找你呀！”
　　程允文亦难掩激动。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好了好了，先上楼，坐下慢慢说！”
　　张敬等人都在休息室坐下，程允文才把他离家后的经过都告诉允良。
　　“你离开桑林的第二天，朱建的父母就去家里找咱妈。”
　　“然后呢，咱妈咋说。”
　　“妈说了，你儿子是我儿子打的，你要杀要剐我不拦着！”
　　“然后呢！”
　　宋允良继续追问。
　　“噢！怪不得你小子年纪轻轻就在外面跑呢，原来是在家闯祸了！”
　　老唐第一个听懂来龙去脉，他恍然大悟道。
　　“我一个人打十几个，是他们欺负我！”
　　宋允良解释后，又拉住允文的胳膊让他继续说。
　　“然后朱建他爹就跟妈要人，妈说不知道人在哪，朱建他爹就天天派人守在门口。”
　　“什么！”
　　他当场火冒三丈。
　　“冷静！”
　　程允文摁住他。
　　“然后妈就怒了，当天晚上就带着我们几个背着铺盖去他们朱家外面躺着。”
　　“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我们在朱家外头躺了三天，妈逢人就说，咱家门口站着好几个不认识的生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害怕的不行，所以来厂长家避两天，等人走了她就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好手段！”
　　唐耀中看过宋玉霞的资料，他虽然没见过姓朱的厂长，但已经在脑海中联想到他吃瘪的表情。
　　“后来呢！”
　　老唐听完比小宋还兴奋，在旁边坐着的海榕只能悄悄提醒他注意形象。
　　“后来那些人就走了，朱家也没再找过我们！”
　　程允文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弟弟。
　　“五天前，妈收到你的信和寄回来的钱，就让我出来找你，允良，你怎么把钱都寄回来了！”
　　“我不需要呀！我现在都准备开公司了，家里的钱就用不上了！”
　　“真的？”
　　允文半信半疑。
　　“真的！”
　　宋允良说完，张敬等人连连附和。
　　“没错，小宋就是财神爷转世，不到一个月就弄了几十万！”
　　程允文瞳孔怒张，表情抽象，
　　他当即逼问弟弟。
　　“你干啥了你！”
　　“大哥！”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我没有！”
　　“小心我告咱妈！”
　　“我没有！合法的！我都是合法的生意！”
　　宋允良赶紧安抚余惊未了的大哥允文，意识到惹了乱子的张敬也加入解释。
　　“小程别误会，小宋是老实孩子！”
　　“对对对！我还是个孩子！”
　　“没错，这我可以证明，他昨天刚从派出所出来。”
　　老唐不嫌事大，当场把他昨天在派出所的壮举告诉所有人。
　　“你居然在里面耍威风！你是不是皮痒了！”
　　程允文怒不可遏。
　　“大哥！误会！都是误会！”
　　宋允良暗骂老唐拆台，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先安抚大哥。
　　“人呢？出来搭把手！”
　　张立军骑着独轮车回到工厂，结果一个人没有。
　　“都死哪去了！”
　　他火速跑上二楼，在休息室看到说笑的六人。
　　“你们！”
　　张立军措手不及，傻愣在原地。
　　“来！来！立军把手擦了。”
　　张敬上前拍着侄子的肩膀对众人介绍。
　　“小程，小宋的大哥。”
　　“你好。”
　　程允文站起来微微点头。
　　“唐老，海秘书，他们都是小宋请来的顾问。”
　　“顾问好！”
　　“张先生好。”
　　海榕代替老唐起身回礼，她那只握笔的右手纤细分明，骨感修长。
　　“海秘书好！海秘书好！”
　　张立军微微躬着身子寒暄。
　　他第一次碰到女人的指节，平时最外向的他在七人聚餐时安静如鸡。
　　入夜。
　　聚丰食品厂没有灯。
　　宋家兄弟住在工厂的休息室，唐老两人在招待所暂住。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呀，邮局汇单上面有地址，我来了就去邮局附近打听你的下落，柜台的大妈记得你，她说你是从济仁堂药店的方向来的，我又去药店在的那条街打听。”
　　“啥？你真问了？”
　　“问了呀，举着照片，挨家挨户问的，有人说看到你在江南储蓄银行附近出现过，我又找到银行，那儿的季先生说你可能在聚丰食品厂，于是我又找到了这里，张先生听说我是你大哥，就让我住在这里等你。”
　　“给你。”
　　允文拿出藏在内衣中的信封。
　　“什么？”
　　宋允良拆开信，里面是四万元现金和陆羽的回信。
　　‘巍巍若高山，荡荡如流水’
　　十字归，十字还。
　　无声胜有声，多情亦无情。
　　“妈说了，家里不需要这么多钱，让你拿着。”
　　程允文没发现弟弟的怅然，仍喋喋不休的转达他们母亲宋玉霞的嘱托。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宋允良将信封贴身珍藏，问起允文的打算。
　　“我不回去了。”
　　允文躺在沙发说道。
　　“为什么？”
　　“我想过了，家里虽然困难，但是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扛，而且你还小，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跑。”
　　宋允良的沙发与允文相对。
　　没有电，兄弟俩在蜡烛的映照下彻夜长谈。
　　“我一个人可以，而且你明年要高考呀。”
　　“不考了。”
　　允文默默握紧双拳。
　　“不行！”
　　宋允良坐起来。
　　他之所以离家打拼，就是为了托举家人的未来，现在程允文放弃了学业，那他这么努力还有意义吗？
　　“你成绩比我好，不考绝对不行！”
　　“我才是大哥！我说了算！”
　　允文见状也坐了起来。
　　他们大眼对小眼，谁也不服输！
　　最后眼睛干涩的宋允良重新躺下，他侧转身体，不再对着大哥，允文见状也愤而扯衣盖住自己的脑袋。
　　天亮时，兄弟俩顶着熊猫眼出来洗漱。
　　“你俩怎么了？没睡好吗？”
　　王亚男举着脸盆出来，看到哥俩的眼圈一个赛一个的黑。
　　“有蚊子。”
　　“有苍蝇。”
　　二人异口同声。
　　“你们快点啊！唐老和海秘书已经到了。”
　　王亚男催促了他俩，又去厨房帮忙。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她端着四碗方便面进入休息室。
　　“来吧！”
　　宋允良把筷子分发给老唐和海榕。
　　“我能吃吗？”
　　老唐小心翼翼询问身边的女人。
　　她尝了一口，面条入口即软，还有清汤的香味。
　　“可以。”
　　老唐这才举起筷子品尝。
　　宋允良拿出两个小纸袋，把里面的粉末倒在剩下的两碗方便面里。
　　“再尝一碗。”
　　“我不能多吃啊。”
　　老唐眼睛看着海榕，双手已经抱住了瓷碗。
　　“一口就行！”
　　他对海榕嘿嘿笑着。
　　“就一口！”
　　老唐也诚挚的望着她。
　　“只能吃一口。”
　　海榕翻了个白眼，无视老人的渴求，把他碗里的面挑走一大半。
　　“嗯，好吃！好面！臭小子，你往里面倒什么了？”
　　老唐赞不绝口。
　　“这个面是立军大哥做的。”
　　“是吗？”
　　老唐惊诧的看着说话的王亚男。
　　“没错，这个方便面就是聚丰食品厂自己生产的。”
　　“是吗？”
　　“原来的只有光面，我自己做了点改良。”
　　宋允良拿出小纸袋里的调料供老唐检查。
　　“你自己调的吗？”
　　“不是。”
　　他拖着长音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