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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知春惊悸的发现，跌坐在雪地上的母亲，右胸处正插着一把匕首。
　　盛夫人原本端婉饱满的鹅蛋脸上，表情痛苦。
　　五官紧皱得如同一张破旧的抹布。
　　涓涓鲜血，像是泉水一般，从胸口里止不住的往外涌。
　　将她那象牙白金边琵琶襟外袄，点染出朵朵艳丽的红梅，在火把的光影晃动下，夺目又鬼魅。
　　这般光景，像极了一张带着诅咒的催命符。
　　盛知春双眸瞬间变得猩红不已，痛不欲生的大哭出声。
　　“母亲、母亲……”
　　跌跌撞撞的奔过去，却被宽大冗长的喜服绊倒了好几下。
　　终是一步一摔的跪在了盛夫人面前。
　　小小年纪的她，手足无措的想要给母亲止血，却又不敢轻易触碰那黑柿木的刀柄。
　　她痛恨的怒目瞪向马车那边，拔高了声音质问。
　　“九千岁，我已经答应去教坊司了，你这是为哪般啊？我跟你拼……”
　　她想不通，更想要抄起家伙反击。
　　大不了鱼死网破！
　　然而，却是话到一半，她便赫然止住。
　　只因她尚有一丝理智。
　　眼下不是胡乱拼命的时候，救母亲要紧。
　　知道问话无果，她便快速扫过四周，泣不成声的哭喊起来。
　　“救、救命、救命呀……啊，快救救我母亲的命啊……啊……”
　　盛知春颤抖着双手，解下自己的斗篷给母亲披上。
　　其余的人，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
　　盛老夫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连忙伸出手，将自己的儿媳扶住。
　　“珺瑶，你、你怎么样了？”
　　余珺瑶，正是盛知春母亲的闺名。
　　马车内的人，刚开始还兴趣盎然的瞧着外面的一幕。
　　听到这熟悉的名讳，他长着横肉的脸上便迅速汇聚了滔天怒意和仇恨。
　　唇角阴邪的勾起起来。
　　磨着后牙槽暗道：瑶儿，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盛夫人痛得全身痉挛，面色惨白。
　　却仍然咬紧牙关，对着盛老夫人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侧眸，不放心的看向盛知春，眼圈噙泪。
　　“春、春……”
　　她抬起手来，哆嗦颤栗了好一阵，想要抚上盛知春的脸。
　　但，已然无法精确的控制自己的手。
　　她心中一急，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条麻绳。
　　盛知春瞧见这般故作坚强的母亲，心痛得无以复加。
　　原本娇俏的眉眼，深深的蹙成了一团，悲绪难解。
　　她一把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早已泪湿的小脸上。
　　颤抖的唇瓣还未说出什么，热泪便先一步滚落下去。
　　她鼻音浓重的呼唤。
　　“母……亲，春儿在，春儿一直在这里陪着母亲……”
　　盛夫人想要扯开嘴角，对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一笑。
　　却痛得呼吸急促，喘气都变得格外困难。
　　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消逝，她抖着声音，甚是艰难的断续交代。
　　“春儿……要、好好、活、活着……”
　　话还未说完，她便身子一软，向后歪去。
　　盛知春慌忙想要去抱住母亲，肩膀却突然间被人扯住，朝反方向拽去。
　　她下意识便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
　　“不，不要……母亲……”
　　并抬手去掰那人坚硬的手掌，却无半点成效。
　　她顿时急得双脚猛蹬着反抗。
　　连丹羽织就的绣花鞋都挣脱了一只，幸而还有足衣护着玉足。
　　盛知春却没功夫管这些。
　　这个方式不成，她立马就转换了策略。
　　她眉宇一凛，猛的一个极速侧头，张口便直接咬了下去。
　　“啊—！”
　　一道痛苦的惨叫，划破夜空，惊起一群飞鸟。
　　盛知春用了十足的劲儿，甚至还一不小心咬伤了自己的唇瓣。
　　铁锈味混合着咸涩的眼泪，在口齿中翻来覆去的肆虐。
　　她却来不及顾及任何。
　　小小的尖锐牙齿，仍是死死的紧咬着嘴里的肉，眼角的余光却密切注视着自己母亲那方。
　　她双手扣住地上的冰雪，躬着身子，像是匍匐的赤狐，充满了攻击的野性。
　　那人吃痛的松开了盛知春。
　　想要将手抽出去，却惊人的发现，自己竟是挣不开。
　　手背上仍在火烧火燎的辣痛着。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跳痛了。
　　江白被彻底激怒，不禁恶狠狠的咬牙咒骂。
　　“艹tm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霍然高高扬起手臂。
　　“咳……”
　　马车内突兀的响起了轻咳声，江白正要打下去的手，赫然顿住。
　　想起马车里面了不得的人物。
　　他狰狞的面部不甘心的抽动了好几下，后牙槽都快咬碎了，才将举在半空的手，堪堪收了回去。
　　厌入骨髓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tຊ。
　　“来人，快将这贱/人给我带走！”
　　不过须臾，便有几个官差走来，将一直咬着不放的人儿暴力拉拽开。
　　江白急忙看向自己手背，指节和腕部之间赫然少了什么。
　　血肉模糊，鲜血滴答而下。
　　边缘有一小块肉，只连着一丝皮，悬吊在半空。
　　每摇晃一下，他的神经便跟着剧烈的抽痛着。
　　江白瞪向盛知春的目光，更是恨极。
　　阴冷的眸子眯了起来：小贱蹄子，看我日后如何磋磨你？！
　　盛知春奋力的挣扎着。
　　“不，母亲……母亲……”
　　然，她刚一张嘴，莹白的雪地里，便掉落下去一团不起眼但醒目的腥艳鲜红。
　　跟某人手背上不甚规则的残破，堪堪吻合。
　　奈何她那点反抗力道，之于官差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眼看着倒在雪地里的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缩小成一个点，最后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盛知春便崩溃得不能自已。
　　“母亲……”
　　一口气忽而堵在嗓子眼儿没能上得来，她便大脑一瞬缺氧的昏厥了过去。
　　见此情形，江白强忍着手背上如火烧灼烤的剧痛。
　　凑近马车，微躬着脊背。
　　“大人，晕了。”
　　禀告间，他愤恨的斜瞥过去，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火红身影。
　　恨不得用眼神便将盛知春撕碎了！
　　贱女人生的贱种，都该死！
　　只是，轻易便让她们死了，自己这些年来所积攒的恨意，又怎的一下子就宣泄完了呢？
　　压下心中的滔天怒意，马车内的人沉默片刻。
　　再次出口吩咐时，音色明显低沉浑厚了许多。
　　“带走！另外，将那两个婢女一块儿带去教坊司，说不定有大用处，哈哈哈……”
　　说罢，那人便阴森至极的冷笑起来。
　　听得江白心里一阵鸡皮疙瘩，脊背弯得更下去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
　　*
　　是夜，都督府。
　　这些时日，朝政内外发生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被呈在了赤色案几上。
　　一个身穿明黄色四爪飞鱼蟒锦袍的男子，披散着长发，坐在朱红色圈椅内。
　　手臂微抬，神情疏懒的翻看着最近发生之事。
　　他眼眸冷淡如水，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恰是这抹意味不明的勾笑，让已在案几对面地上跪了至少半个时辰的小太监模样的人，双膝发软，满脸惶恐。
　　“都、都、都督……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