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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拍下苏染手背，“我有些事处理，你先吃饭。”

进来的几人跟裴成渊打过招呼，他将他们带到客厅内的沙发上，苏染抬眼见到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份文件，正跟裴成渊谈着，她味同嚼蜡，嘴里的鱼肉失去原味，苏染放下筷子后跟着走去。

裴成渊见她过来，也没刻意回避谈话内容，毕竟最后还是要苏染签字。

“因为遗体捐献必须要家属的签字同意，所以我们想问问您太太的意思。”

苏染惊怔，“遗体捐献？”

她杏目圆睁望向裴成渊，“你。”却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

裴成渊拉起苏染后起身，带着她来到窗前。

他把窗帘打开，暖意照拂到全身，苏染觉得刺眼，伸手挡在额前。

“苏染，昨晚，当我看到护士给那人拔掉呼吸机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人死后还能留下些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裴成渊双手撑住窗棂，“我的器官兴许能救活别人，能够让我的生命得已延续，我即便是走了，至少还能留下些东西。”

苏染喉间哽住，无力感充斥满全身，她能体会裴成渊所说的意思，就在昨晚，她多么希望对方能点一下头，苏染脸贴向裴成渊的肩膀，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咬紧下唇哭。

放到最亲的人身上，却还是难以承受。

捐献遗体，面临的将是体无完肤。

在承受最痛的时候，却还要承受不能承受的，苏染张开嘴咬住他的肩头。

裴成渊不觉得痛，侧脸泛出纸一般的苍白，他伸手揽住苏染的腰，“过去签字吧。”

苏染两手紧紧揪住裴成渊的袖口。

他喟然轻叹，“苏染，你应该比谁都能了解我现在的做法。”

苏染喉间嘶哑，只是说不出话，客厅内的人也不催，知道接受需要段时间。

她左手按向腹部，有微微的踢动感，苏染擦干净眼泪后抬起头，裴成渊牵起她的手回到沙发上。

萧管家趁着过来送茶的间隙，看到摆在茶几上的资料。

她脸色大变，赶紧退开。

对面的男人跟苏染简单介绍后，把手里的文件递向二人。

她没有伸手去接，裴成渊开始填写表格，面部神色严肃，萧管家瞅着这一幕，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苏染眼眶仍然湿润，她拿起签字笔后翻开文件，握笔的五指颤抖不已，笔尖在纸上带出一道道黑色痕迹，心若千斤重，掌心内渗出薄汗，她朦胧的视线内恍惚觉得字体在跳动。

尽管如此，苏染还是毫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要自己经历过后才能领悟。

苏染心情沉重地放下笔，看到一旁的裴成渊还在填写，她站起身后离开。

翻开钢琴盖，《梦中的婚礼》那首琴谱还摆在中央，苏染手指随意地按向琴键，单调的音节送入客厅内，裴成渊手里动作微顿，萧管家从房间出来后，掩上了门。

许久后，几人才带着东西离开。

萧管家过去收拾。

裴成渊抬起眼帘睇向她，“萧管家，这件事就别让我妈知道了。”

萧管家稍怔，“是。”

裴成渊起身走向楼梯口，双手自身后抱住苏染，“你又不会弹，瞎弹做什么？”

苏染收回手，“累吗？去休息会吧。”

裴成渊点点头，松开苏染后走上二楼。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阵阵心疼，她本该最爱的，一个，正在发育成人，而另一个，却在以她不可估量的速度逐渐衰弱。

苏染坐回沙发，李韵苓风尘仆仆而来，走进客厅却发现里面只有苏染。

“人呢？”

李韵苓面色难看瞅向四侧。

苏染看向不远处的萧管家，知道在这什么都瞒不住李韵苓，“妈，人已经走了。”

“又是你的主意？”李韵苓二话不说直指苏染。

她声音沉寂冷静，“不，这是成渊自己的意思。”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现在做事情不需要再跟我商量了是吗？自作主张。”李韵苓气不打一处来。

“妈，昨晚之前，我可能也不会答应成渊这样的做法，或许，他自己也不会动那些想法，可您也亲眼看到了，我们眼睁睁看到的绝望，不是因为找不到匹配的心脏，而是家属不同意。”苏染至今想来，心口还是会觉得痛。

绕是明家再怎么呼风唤雨，面对那种摧毁的力量，却只能束手无策。

李韵苓脸上漾出悲痛欲绝的神色，忽然扬高音调道，“那又怎样？你难道看不出来人是自私的吗？别人救不了成渊的命，凭什么要用他的器官去救别人？苏染，我们需要的时候何曾见到那些人心软过？”

苏染话到喉咙口却说不出来，这件事，本就没有对错。

李韵苓昨晚一夜未眠，眼圈至今还是通红，“成渊呢？”

“在楼上休息。”

她靠向沙发椅背，“这件事，我还是不同意，”抬起的眼帘望向坐在对面的苏染，“是不是对你来说，他今后的完整与否和你没多大关系？苏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苏染脸色本就白，这个沉重的话题压得她几乎窒息喘不过气，“妈，我只是想尊重成渊自己的意思，没办法，我自己感受到的，很多人可能还是接受不了，但我跟他的想法一样，我们只是选择了另一种能够延续生命的方法而已。”

李韵苓双手掩住脸，语气沉重，“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救他了吗？”

苏染微扬起脑袋，把即将滑出的眼泪逼回去。

“现在唯一能做的，还有什么，真的要等死吗？”李韵苓心急如焚起身，目光望出落地窗外，“无论如何，哪怕只有微薄的希望，都要试试。”

李韵苓走出依云首府，王叔替她打开车门，她摆摆手，“让我自己走走。”

顺着马路往外走，眼里看到抹身影在远处探头探脑的样子，李韵苓定睛细看才发现是赵澜。

“你怎么会在这？”李韵苓面色微带不悦。

“我想过来看看成渊和小染。”

李韵苓同她擦肩而过，“回去吧，成渊不会想见你的。”

赵澜也知道，她几步跟上李韵苓，“成渊最近还好吗？”

李韵苓脚步顿住，望着赵澜满脸的紧张，“不好，很不好。”她心里难受，裴成渊的病自然也不能对赵澜藏着掖着，李韵苓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不想赵澜认回裴成渊，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她好受。

赵澜闻言，急得魂不守舍，“我最近都没见到他，他怎么样了？”

“苏染怕你担忧，想来也不会跟你说起，”李韵苓站在景观灯下，“昨天，本来是有希望的，但……”

李韵苓叹口气，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赵澜。

赵澜听闻后，早已泣不成声，“那现在要怎么办？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除了等，还能做什么？”李韵苓眼眶跟着湿润，“你没看到成渊现在的样子，身体早就垮了，他现在几乎也不出门，一旦被外人看见，谁都会知道他病着，我都不知道他还能撑过几天。”

赵澜被吓得怔在原地，李韵苓看了她眼，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久久压制不下，她并未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离开，而是走向不远处的木椅坐定。

见赵澜还在哭，李韵苓开口让她坐过去。

从挎包内找出纸巾递给她，“哭也没用，连医生都说拖不了多久了。”

“我想去见见他。”

李韵苓眼睛盯向前方，“你过去只能让他病情更严重，再说现在小染挺着个大肚子，成渊要真出什么事，你心里能过意的去吗？”

赵澜瘦削的双肩轻耸，李韵苓听着哭声，心里只觉烦躁，却又强忍着口气同赵澜说话，“成渊在我身边二十几年，我把他捧在手心，他一直就是我的儿子，你也知道，要找到匹配的心脏有多难。云峰就是这样离开我的，现如今，我难道还要看着成渊也走他的老路吗？最担心的，是等不到那天。”

李韵苓侧首看着赵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