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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柠西在医院住下了。
化疗副作用带来的痛，如蛆附骨，让她在每个夜晚都疼痛难眠。
短短一个星期，她迅速消瘦，穿在她身上本就偏大的病号服，此刻更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了。
同病房的病友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见她彻夜难眠，便拉着她做起手工香包。
她对阮柠西说：“人啊只活一次，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你值得被爱。”
那一晚，阮柠西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句话点醒了她，如果她以后的日子只剩下倒数，那她还是不想留任何遗憾。
第二天，阮柠西背着护士长溜出了医院，偷回了阮家。
出租车在阮家别墅外停下，阮柠西揣紧了病号服的口袋，缓缓从车上走下。
满目豪车云集，停满了所有停车坪。
这是在举办聚会吗？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阮柠西压下心中的酸涩，缓缓走进大厅。
她一眼便看见了纪宴。
人群中，纪宴一身白色西装，牵着穿白色蕾丝长裙的乔盼夏，犹如一对璧人。
可明明，她才是纪宴的正牌女朋友。
阮柠西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乔盼夏走进卫生间，她才朝着纪宴走过去。
“你怎么穿成这样？”纪宴见到她，眉头深深皱起。
阮柠西的呼吸变得更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宴见到她，只会皱眉了？
阮柠西垂下了酸涩的眸子，轻声回：“没有人告诉我，今天会在家里举办宴会。”
“今天是盼夏的生日宴会，你不该来的。”纪宴的冷眸淡淡扫过她，紧皱的眉间夹着浓愁。
原来他们在为乔盼夏庆祝生日。
阮柠西压着隐隐作痛的心脏，她想扯起嘴角，却扬不起来笑容。
于是她放弃了，伸出手扯了扯纪宴衣袖，声音和表情都带着哀求。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我只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就好，可以吗？”
纪宴，求你答应我吧。
乔盼夏还有以后，还有那么多生日，可我的人生，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阮柠西满怀期待的望着他，你一定会答应的吧。
然而——
“不行。”
纪宴不留情面挥开了她的手。
他说得坚决，决绝得惹红了阮柠西的眼。
但他却置若罔闻，不改冷漠：“盼夏要出来了，她不想看到你，你先走吧。”
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乔盼夏。
阮柠西噙着泪望向他眼底，在心里说：可纪宴，这也是我的家，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啊……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和乔盼夏在一起吗？”阮柠西哽着声叩问，“就不能再等等吗？”
就不能再等等，等我死掉之后吗？
“不能。”
纪宴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阮柠西的眼里含着一汪眼泪，她拼命睁大眼睛才忍住没流下来。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将揣紧在口袋里亲手做的香包拿出去，递给他。
那个病友和她说，古时候，香包是贴身物，只赠至死不渝心上人。
“纪宴，你不接受的话，我就不和你取消婚约了。”
阮柠西伸手拉过他的手，强行塞进他的手里。
她看到纪宴的眼里终于有了不同于冷漠的情绪，他闪过了一丝疑惑和意外。
阮柠西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向她解释：“你喜欢乔盼夏，那我成全你，我们分开吧。”
她望着纪宴的脸，一瞬不瞬的，但还是没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她想要的表情。
他只是皱起眉，仿佛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阮柠西苦涩地笑了，是，她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那我回医院去了，被护士长姐姐逮到，我就完了。”阮柠西故意做了鬼脸，掩下心底的失望。
然而刚刚转身，刚还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阮母叫住了她。
“西西？你怎么穿成这样？”
阮母关切的声音，打开了阮柠西委屈的闸门。
眼泪瞬间涌出，她转头哽咽喊了一声：“妈妈。”
抬头看到的，却是满脸的不悦。
阮母大步走到她面前，劈头盖脸没好气：“你姐姐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我给她过个隆重点的生日，你都容不下，为什么要故意穿个病号服来捣乱？”
阮柠西噙泪看着富贵逼人的妈妈。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化疗了一个星期。
她的妈妈也没发现她病态的面容和愈发消瘦的身体。
见面只剩下了数落。
“算了！”阮母拉过阮柠西，用手指了指一个男人。
“那个是吴总，咱们合作公司的老板，亿万身家呢，西西，妈妈把他介绍给你做男朋友，好不好？”
一句话，劈得阮柠西动弹不得，她不可思议看向阮母。
那位大腹便便的吴总，看起来就比她爸爸小了一两岁。
“你这是什么表情？别看他年纪大了点，但是年纪大会疼人啊，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么不懂事，就是要找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阮母劝解着，但阮柠西只是盯着她，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变得不像她的妈妈了。
阮柠西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你别不信，不信你问问阿宴！阿宴，你看吴总和柠西，是不是很般配？”
她看向纪宴，死死盯着他，在心中不断乞求。
纪宴，我成全你，求你不要再伤害我。
就看在我们二十年的青梅竹马情分上……
在她近乎哀求的目光里，他还是缓慢却肯定地点下了头。
碎了，她的心彻底破碎了。
纪宴不光是附和，他还补充说：“感情不能只看外表，西西，或许他真的很适合你。”
阮柠西闭了闭眼，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她攥紧了裤缝，哽声反问：“他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她介绍给乔盼夏？”
阮母立马扬声反驳：“因为你姐姐有阿宴了！”
可是阿宴，明明曾是她的。
阮柠西眨巴Ns着泪眼，没说出来。
阮母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西西，妈妈从来不偏心的，妈妈也只想让你幸福。”
让我幸福……
阮柠西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让我幸福，所以把我的房间给了乔盼夏。
让我幸福，所以抢走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让我幸福，所以介绍给我可以做我爸爸的男人。
“想让我幸福，就是让我从这个家隔离，然后一点点夺走属于我的存在吗？”
阮柠西颤抖着，倔强对上阮母埋怨的目光：“你也是我的妈妈，为什么你总是帮着乔盼夏抢我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抢走我的幸福来向另一个女儿证明你的爱？”
阮母目光一愣，委屈也跟着涌了上来：“我做了你二十年的妈妈，但是盼夏却从小就没有妈妈，西西，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妈妈呢？”
阮母的话，让阮柠西无言以对。
她抚着胸口，一下一下捶在疼痛的位置，试图以痛止痛。
化疗的副作用让她这具身体愈发残破，她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痛苦，但都不及此时心头的痛。
她按紧了胸口，弯腰蹲下来：“我还要怎么体谅？我的家，我的未婚夫，我的爸爸妈妈我都让给她了，我还要怎么体谅？”
她的声音凄厉破碎，既像在质问，又像在自语：“妈妈，如果乔盼夏没有走丢，我还会出生吗？你们还会爱我吗？”
阮柠西说着，没有人回答。
她没有抬头，也不敢抬头，害怕看清楚阮母和纪宴脸上的表情。
但纪母阮母冷漠的声音还是自她头顶落下：“我这辈子，本来就只想要一个女儿。”
“是盼夏丢了，我才愿意生下你，西西，你是托你姐姐的福才出生的，你不能和她抢，永远都不能和她抢！”
阮母一字一句的话钻进阮柠西的耳朵里，她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可阮柠西却感觉被震得头晕目眩。
“滴答……”
她听到一颗水珠砸在地上。
眼前有些模糊，阮柠西抬手摸了一把，眼角没有泪。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液，在她的视线里连成一片鲜红的血迹。
她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
原来，她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她真的是多余的……
她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嗡声说：“我不会和她抢的，妈妈，我永远都会听你的，不跟她抢……”
当她抬起头，却发现阮母和纪宴已经被乔盼夏一左一右挽走。
阮柠西撑着膝盖直起身，冲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如果我死了，也希望你们不要嫌麻烦，哪怕来我坟前只上一炷香，也别让我成为当孤魂野鬼，我害怕。”
可惜无人听见她的话，也无人在意她。
阮柠西狼狈地回到医院。
等她回到医院时，发现医院楼下围了许多人。
不远处还停着警车。
她穿过人群走进住院部，一只脚刚踏进大门，立刻被护士长呵斥住：“阮柠西你站住，不许动！”
阮柠西诧异看她，就见那护士一身防护服，满目警惕：“和你同病房的那个女孩有艾滋，你跟她有血液接触，请你马上跟我们去做HIV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