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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相顾无言。

桑倾瑜既承了柳茗烟的身份，只能等着大师姐来救，便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转转？”

苏颜栀并无异议，于是穿过拥挤人潮，往街边走去。

道两旁店肆林立，胭脂铺、首饰铺、包子铺，桑倾瑜抻着脖子一家一家看过去。

途径成衣铺时，东家竟主动追了出来，眼角笑得堆起了三道褶，朝前方吆喝：“客官留步，客官留步。”

桑倾瑜应声回头，眼中带有一丝困惑。

东家却熟稔地招招手：“您二位上回订的布料，今日进到货了，那成色那手感，啧啧啧包您满意。”

见他赞不绝口，桑倾瑜朝苏颜栀努努嘴，示意跟上。

鬓边斑白的绣娘抱出来两块鲜红的布，桑倾瑜上手摸了摸，料子的确上成。

她不解道：“这颜色怕是太艳了些。”

“怎么会。”绣娘朝她挤挤眼，笑得合不拢嘴，“嫁衣自然是越红越好，多喜庆。”

末了还同苏颜栀搭话，“小郎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颜栀面无表情，只眸子动了动，闪烁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桑倾瑜连忙大笑两声，将东家与绣娘的视线重又吸引回来：“料子不错，非常好。”

见她称赞，东家这才擦了擦额间虚汗，后怕道：“不瞒您说，我这小店来过不少……私定终身的有情人。眼看着到了量体裁衣的日子，愣是找不找人。”

“可不是么。”绣娘接话，“我们东家今晨儿就在门口等着，生怕您二位不来呢。”

竟还有这层缘故。

桑倾瑜不信自己与人成过婚，便假借翻看布料，倚身问苏颜栀：“可有记起些什么？”

苏颜栀哼了一声，低眉看向她，言语中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看是你记起不少。”

“……”

平白被酸了一句，桑倾瑜无辜地眨眨眼。

猝不及防间，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她已经蹲在了峒河边，身侧是抱臂而站的苏颜栀。

桑倾瑜头尚且晕着，便腆着脸扶上他的腿，借力站了起来。

苏颜栀：“……”

不远处聚了一群长壬宗弟子，有医修手持瓷瓶，正给误入幻境的人逐个分发凝神丹。

宋长湄主动上前要了一颗，在女修艳羡的眼神中朝桑倾瑜走来，神情颇不自在。

他道：“既是柳姑娘的师妹，便也是我的师妹。待服过凝神丹，不如先回客栈歇息，我会入幻境亲自将茗香带回来。”

三言两语，便从“柳姑娘”成了“茗香”，心思昭然若揭。要不是桑倾瑜知晓蓝桉的存在，定会对他客气一些。

不料，苏颜栀仗着旁人看不见他，抬手将凝神丹碾成齑粉，末了还嚣张地吹口气，粉末糊了宋长湄一脸。

“……”

宋长湄只当是妖风太大，转身欲再取一颗来，桑倾瑜急忙挽留道：“宋师兄，我无碍的，你们先忙吧。”

一声师兄，入耳甚是熨帖。他不再强求，噙着笑回了同门身边。

待人走远，桑倾瑜抬肘戳戳苏颜栀，柳眉倒竖：“你做什么！”

“看不惯。”

倒是答得爽快。

桑倾瑜语滞，转头看向席地而坐的同门：“大师姐下去了？”

幻境当真不简单，问心宗弟子惨白着一张脸，宛若血气被掏空：“下、下去了，是师姐把我救回来的，眼下还在找其他几位师兄妹。”

她于心不忍，将人搀去就近的客栈歇息。

到此时，柳茗烟便算是功成身退。桑倾瑜不再受限，于是化为原形攀上苏颜栀肩头，道：“走，我们去瞧瞧柳茗香。”

幻境之于高阶修士尚且不足为患，于苏颜栀而言，自然亦是。

熟悉的下坠感散去，这回来到了一处小村庄。

桑倾瑜闻见一股浓烈的魔气，当即打了个喷嚏。苏颜栀遂伸指捻住人偶，另一手扯开领口，将她塞了进去。

鼻间登时萦绕了一股熟悉的松木香。

她默默伸出头，带有几分真意道：“谢谢。”

苏颜栀不答，心下却轰隆作响。可怜桑倾瑜如今是张薄薄的皮影人偶，落在她耳中不外乎惊雷阵阵。

桑倾瑜：“......”

跳这般快，他可是做了什么坏事？

*

暮色渐浓，红日映照在村头的湖面上，如浮光跃金。

按说到了用膳时间，村中正当热闹不过。二人转悠了片刻，见不少农舍敞着门，而桌上油灯几近枯竭。

苏颜栀道：“村民不像是舍得日日烧油灯，想来方点上灯便出了事。”

桑倾瑜“嗯”了声：“你再往前走走，那股味儿越来越重了，村民兴许被关在某处。”

“窸窣——”

几步外的茅草屋中传来动静，像是长袍在地上拖行。

问心宗（五）

苏颜栀快步走了过去，见一位生着狐狸耳朵的小少年匍匐在地上，身子微微发颤，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滑入颈间。

袍子底下还藏了位小姑娘，约莫六七岁，面黄肌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溜溜地转着，好似全然不知危险降临。

桑倾瑜歪头打量半晌，迟疑道：“我怎么觉着，这小狐狸崽子长得像是蓝桉？”

问心宗所见的蓝桉约莫在凡人的弱冠之龄，眼前的小狐妖却至多十一二，五官依稀有几分相似，倒也不好断定。

这时，小狐妖警惕地竖起双耳。听闻屋外有东西靠近，他当机立断，抱起女童翻滚两下，将身形掩于草垛之中。

浓稠魔气渗出地面，状如炉上煮沸的黑血，咕咕冒泡，连带着腥味翻涌。

它逐渐凝成八尺高的红影，环视一圈，不见那两条漏网小鱼，抬掌便将就近的农舍掀翻。

一时瓦砾齐飞。

好在茅屋较寻常屋舍低了不少，纵然掌风掠过，也不过是吹起几根没压实的干草。红影折腾了半晌，泄气似的落回地面，如一滩水渍般消融在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轻声道：“蓝桉哥哥，我们没事了。”

桑倾瑜挑了挑不存在的眉：“还真是他！这小姑娘不会是柳茗香吧？”

可大师姐生得英姿飒爽，与眼前的小豆芽无半点相似之处。

“是她。”苏颜栀下巴一扬，示意道，“后颈有块拇指大的胎记。”

“有么？”桑倾瑜半个身子探出衣襟外，好奇地往前倾去，果真在小豆芽枯黄的发间瞥到一个红色云状胎记。

她收回眼，却见苏颜栀自然而然地反掌横于胸前，以免她一不留神跌落下来。

桑倾瑜忽地意识到，二人虽相识不久，行起事来格外默契。

就好像……共事多年的老友。

如此想着，她打趣道：“你我若是去当捕快，指不定能混个黑白双煞的名头。”

苏颜栀凉凉应了句：“你觉得好听么？”

“……”

*

此间危机解除，小蓝桉牵着小茗香往村外逃去。

苏颜栀负手在树间行走，追随着两道身影翻过山丘。底下那身影不过米粒大，令人想起搬食的蚍蜉。

小虽小，却不知疲倦。

行了一个时辰，依稀能见到镇上的朦胧灯火。小蓝桉倏然松开手，将小茗香往前一推：“你走吧。”

“你不和我一起吗？”纯净的眸子中满是疑惑。

小蓝桉的茸耳登时耷拉下来：“我是妖，不能和你一起走。”

“可是你救了我。”小茗香理所当然道，“你是好妖。”

闻言，小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好活着，我走了。”

旋即化为一头黄白相间的幼狐，几个跳跃消失在林间。

小茗香默默立在原地，如一尊石像，面上挂着与年岁不相符的沉静。

她怔愣了许久，逐渐意识到等不来蓝桉，这才抬脚离去。

方走出一丈远，身后响起肉垫踩过落枝的清脆声，小茗香一贯表情淡淡的脸霎时变得鲜活。

转身回眸，果真见到熟悉的小狐狸，他笑盈盈道：“我想了想，还是和你一起走。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不料小茗香面上的喜悦消失殆尽，重又恢复以往的清冷。她唤出蓝双，顷刻间变回大师姐的模样，一字一句道：“你不配，扮作他。”

剑气横肆，幻境在青绿光芒中碎裂。

*

直至回到房中，桑倾瑜仍一言不发。

原来这便是蓝桉与茗香的初遇，或许，茗香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这才做了修士。

可后来，为何会闹到以命易命的地步？

当她第八回长叹，苏颜栀忍无可忍，将冒着热气的红豆糕塞入她口中。

忽闻楼下起了争执，桑倾瑜素来爱凑热闹，叼着糕点一溜烟跑去窗边，竟见到一陌生女子拦着柳茗香。

方才，大师姐将余下两位师弟搀了回来，后脚又取上辟邪符挨家挨户送了过去。桑倾瑜本想跟着，却被勒令留在房中歇息。

这般善良的大师姐，岂会轻易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