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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脚步声，循着我走来的方向抬起眼皮，看不到丝毫意外的神情。

「你早就知道？」

我顿时有些生气。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我顾不上别的，正要进去。

他却伸手拦住我。

「里面太冷了，你一个女孩子也抬不动他。我进去吧。」

周林宥再没有说什么，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边走边回头，提醒我别进来。

他出来时，像放下了什么重担，紧绷的神情舒展开来。

宋准整个人手脚僵硬，面色白得像一张纸，意识模糊不清。

宋准从医院醒来时，白菡始终没有赶过来。

宋准刚睁开眼，我动作极轻地捏了下他的脸：「你可算醒了。」

他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红，声音虚弱：「你怎么……」

我弯眼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

他纤长的睫毛微颤，喉结滚动：「嗯。」

「白菡找不到你，给我打了电话，后来有人救了你出来，我跟着一起到医院里来了。」

我正要喊周林宥过来，才发现他早就离开了。

10

宋准的妈妈失踪了。

白菡在电话那头急得快哭。

他的点滴还没输完，径直拔掉了输液管。

我们三个人把宋妈妈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宋准拳头紧攥着，去找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上次骚扰我的混混。

宋准被他报复，差点死在冷藏室里。

那混混看到宋准，像见了鬼一样，拔腿就跑。

宋准眼疾手快地扼住了他的脖子，脸色还苍白着，低声吼道：「我妈呢？如果我妈出事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混混几乎要喘不上气。

宋准松开一只手。

那混混说话才出声：「我……不知道，我只锁了冷藏的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准瞬间泄了气。

那混混跑了很远，他也没再去追过。

他低头坐在台阶上，数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又突然抬起了头：「可以陪我去一趟游乐场吗？」

我疑惑着点了头。

宋妈妈果然在这里。

买门票时，我要掏钱。

宋准却先我一步买好了。

宋妈妈坐在离过山车不远的一个长椅上，身边还有人。

那人我熟悉，是周林宥。

宋妈妈的眼神不再含糊，显得清明。

宋准跑过去，抱着宋妈妈泣不成声。

宋妈妈却把他一把推开：「你是谁？抱我做什么。」

宋准哽了哽：「我是你儿子。」

宋妈妈摇头，拉上周林宥的手，慈爱地笑道：「这才是我的阿准。」

周林宥也不拒绝，还给宋妈妈买了冰淇淋和儿童玩具。

宋妈妈笑眯眯地道：「阿准以前总想来，这里圆梦了。」

宋准没哭，周林宥先湿润了眼眶。

应该是感动的。

我把周林宥拉到一旁，留宋准和妈妈单独相处。

「你又是一早就知道？」我压着嗓子问。

「路上遇到了，听到我……阿姨想来，就过来了。」

周林宥声音哽咽到话都说不全。

我给他递了纸巾，轻声问：「你怎么啦？」

他哭得不能自已：「我想我妈了。」

我宽慰他，拍了拍他的背：「等这学期结束了，出国去看看她。」

宋准和妈妈出来的时候，还叫周林宥作「阿准」。

周林宥应了声：「我在。」

听白菡说，宋妈妈在她小时候是院子里最温柔的阿姨，那时候，宋爸爸还没有过世，宋妈妈远没有后来那么操劳。

宋准儿时也曾是个幸福的小孩。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宋准的短信。

他怕打扰我，没有直接给我打电话。

宋妈妈过世了。

突发的脑溢血，毫无征兆。

送到医院里时，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宋准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准——」

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电闪雷鸣，盖住了宋准的沉默。

他听到我的声音，机械般地抬起了头，红着眼眶，「你来了。」

「我……来了。」

宋准面对外人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我知道他内心的柔软。

「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眼睛通红，小心翼翼地抱我。

「以后，我没妈妈了。」

我好想对他说：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爸爸就是你爸爸。

但那是未来的事。

以后有机会告诉他。

11

那天夜里在医院，我还看到了周林宥。

他步态匆匆，我没能追得上他。

后来，他出现的频率渐渐少了。

宋准在办完宋妈妈的葬礼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他没有接受资助。

宋妈妈一直以来吃的药，都是他一点点攒起来的。

现在他不需要挣钱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准那头黄发已经剃成了寸头。

他重回了班级，整日埋头在题海里。

宋准说，只要充实起来，他就不会沉浸在母亲离世的悲伤里。

他每天放学后都来接我，整个人比从前沉默了很多。

持续到高考前，一日不落。

临近高考，我打电话问周林宥在哪个考场。

他虽是穿来的，但也不可能连考场都不去。

但电话却打不通。

我妈听到了我说周林宥的名字，循声过来，惊讶道：「你在给林宥那孩子打电话？」

我不明所以：「妈，怎么了？」

「林宥那孩子早没了。」

我的心脏跳漏了一拍，「他……什么时候没的。」

我妈叹了口气：「大概是你刚上高一吧。」

话还没听完，我就已经跑出了家门。

他不是周林宥！

他来自未来。

他是未来的宋准。

宋准以周林宥的模样陪在了我身旁。

脑海里，关于他的记忆慢慢拼凑。

宋准会记得我心心念念的芭蕾舞剧

宋准会记得我害怕走夜路。

宋准……

只有宋准会叫我大小姐。

他是宋准。

我不是对他的真实身份毫无察觉，只是忽略了太多。

我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那边终于给我来了电话。

我立刻接起来，指尖都在颤抖。

「是这个号码的朋友吗？」

是个中年男声。

电话那头的人是旅馆的老板，说客人走的时候都没退房，东西都没拿走。

我到了前台，拿到手机，是周林宥的。

不，是未来宋准的。

里面只存了我一个人的号码。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哭到泣不成声。

旅馆老板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几天不见他了。」

「可以让我去他住过的房间看看吗？」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旅馆老板领了我过去：「他的东西你都拿走吧，房钱他交到了下个月，我等会儿退给你，你交给他。」

「好。」

他住的那间房里没有多余的杂物，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个背包。

桌子上放着一本日记。

我翻开看的时候，眼泪滴到了纸张上，模糊了他用钢笔写上去的名字。

「2040 年 6 月 15 日晴

时光机终于研发成功了，这些年我总能想起她。宋准早就应该死在十七岁了，可她的穿越却救了我，扰乱了时空。

她是因我而死的，我一定要救她。」

「2025 年 4 月 1 日阴

真希望这是愚人节和我开的玩笑，她又一次被尾随，可我却没来得及救她……」

……

「2024 年 3 月 4 日大雨

一次又一次，看着她死在我眼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不好受。」

……

「……年 6 月 2 日晴

我一直都在阻止她靠近十七岁的我。

终于，这次救我的不是她。

我今天去看了妈妈，她认出我了，我应了。

这一次应该会成功的吧，如果成功，那么 2040 年的我也会消失，只是不知道我能陪她到哪一年了，好遗憾。

不过，遗憾是人生常态。」

宋准为了阻止我靠近他，一直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可真傻。

我开始回想自己穿越来的前一天，记忆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我一点也记不清了。

所以，在我穿越前，发生了什么？

12

高考倒数第三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我总感觉自己要从这个时空离开了。

我去找了宋准。

他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很大, 是我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很贵吧。」

「不贵, 我有钱。」他笑了笑。

许生日愿望的时候, 我许了第一个, 眨了眨眼：「其他两个愿望都送给你了。」

他点了头，却不告诉我是什么愿望。

「以后告诉你。」

他不知道, 我要回原来的时空了。

宋准切开蛋糕, 把第一块给了我。

今晚的月亮是月牙儿, 阴晴圆缺, 始终不美满。

他看着我愣神道：「心态放好, 你肯定能考好。」

宋准看到我忧愁的样子，以为我在担心高考。

我……

我说：「宋准，以后记得来找我。」

他手里的动作一滞, 「你要去哪儿？」

「出国吧。」

我撒谎了, 有些心虚。

「在高考之后了，现在还早。」

「出国……」他撑起笑容, 「挺好的，以后我肯定去找你。」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一言为定。」

13

高考结束那日，我准备去考场外等他。

身体却逐渐不受自己控制。

意识逐渐模糊。

再醒来，我已经在未来时空的医院里。

我头上还绑着纱布。

头好痛！

我妈见我睁眼了，立马把我爸喊了过来，肉眼可见地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