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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烑看到苏晴坐在不远处的时候，明显愣了愣。苏晴心下一颤，看来方才顾烑口中的“女人”就是自己了。

沈春辰最会看人脸色，眼看形势不妙，在秦远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之前，早就一溜烟跑出顾府去了。

眼下，只留苏晴一个人呆愣愣坐在原处。

秦远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定在她身前。苏晴从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中极力想要解读出些什么，可她什么都读不出来。

那双眼睛就像是浑浊不堪的一汪池水，藏着世间所有腐烂破败的躯壳。

他缓缓抬起眸子，看向苏晴。

这瞬间，阳光透过睫毛照进了他的眸子。让苏晴觉得奇怪的是，那漆黑一团的水面上，映出丝丝缕缕的光，竟照出了浮光跃金的意思来。

她看得出神，直到秦远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才回了神。

“走。”他声音低而有力，震得苏晴周身一抖。

走？

他让我走？走去哪？！

第 43 章

她不敢问，也不敢挣脱，只得顺着秦远的力往前走。

磨磨蹭蹭走到房间门口，她顺着缝隙瞥见里头站着两个人，是木离和香尘。香尘怀里抱着大包小裹，看得出，是全身家当。

苏晴脚下一软，踉跄一步。

秦远始终走在苏晴身前半步，虽是一声不吭，但余光始终将苏晴笼罩其中。眼看她险些摔倒，当即伸出手臂横在她身前，帮她稳住身形。

苏晴向前一扑，双手搭上秦远手臂，手指因为紧张害怕而有些脱力。

这一天，还是来了。

苏晴在心里暗暗想着，她抓着秦远的手指有些酸痛，眼神里逐渐涌出哀求之态。她怔怔看着秦远，想着相处了这么久，他或许会对自己生出些感情来。

就算不谈感情，即便是生出些怜悯来，在此刻也能派上用场。

她眼巴巴看着秦远，只要他眸子里有一点点惋惜和不舍，苏晴都能当场跪下身来，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薛家大势已去，陈家与顾家斗得如火如荼，如果秦远现在不要她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没有一个人会冒着与顾、陈两家结下梁子的风险，而收留苏晴。

美色固然重要，可仕途和性命更重要。

这一点，苏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任由苏晴怎么看，秦远脸上都是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他一如往常，眼神中没有一点要与苏晴分别的离愁别绪。

苏晴松了手，手指无力地从他结实小臂上划过。想要感动秦远，终究还是自己白日做梦，想得太好了。秦远从来就没有真的接受过她，也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她不过就是一只可以随意丢弃的流浪猫，只是偶然被他捡回来喂了两天食，他没有义务为一只流浪猫负责。

“想什么呢？”秦远声音兀地响起，将方才苏晴脑中那些想法扫了个干净。

苏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秦远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秦远将她带到门口，打开房门。

见到秦远，木离和香尘堂皇跪下，两个人都垂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

“进去吧。”秦远像往常一样将苏晴往屋里引，苏晴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如果今天秦远将自己赶出去已成定局，她更加不能撕破脸，怎么也要为自己留一条生路。

苏晴站在原地，她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耳朵胀胀的，任由她大口深呼吸都没有办法将这种情绪纾解半点。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秦远没感受到。

他自顾自走到房间正中央，站在木离身侧。不知怎么，往日的木离见到秦远之时并没有如此畏首畏尾之态，今日有些怕得过分。

苏晴全然没看到这些反常，她心里只想着，白天才见过柳灵均，若是今晚就被赶回了宴春楼，怕是要被柳灵均笑话个小半辈子。

“说话。”秦远面色不善，冷冰冰的两个字像是两个冰块重重砸在地上，寒气逼人。

苏晴身子一紧，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事发突然，此情此景下她不知道什么话能够让秦远回心转意。任何词语在现在都显得如此苍白，苏晴心一横，膝盖一弯，垂着眼睛缓缓跪下身来。

膝盖挨到地上的瞬间，苏晴身子猛地一轻。

转头看去，秦远正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满眼担忧。

“怎么了？站不住了吗？”秦远清澈而温柔的声音与方才那声训斥截然不同，他离苏晴很近，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脖颈，让她一时间有些迷离。

秦远等不及苏晴反应，长腿一迈，勾了把椅子过来，放在苏晴身下。安顿好苏晴，秦远又回过身，对着木离，又说了一遍：“说话！”

“夫人，木离知错了，木离再也不敢了。”木离颤颤巍巍缩着头，与往日里趾高气昂的跋扈模样截然不同。

见她这副姿态，苏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她不仅没见过这样的木离，也没听懂木离到底在说什么。

没听到苏晴回答，木离跪直了身子，低头颔首，小声说道：“夫人的那箱首饰，是我偷的。木离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求夫人饶我一命。”

秦远冷哼一声，眼睛不屑地眯了眯。

听到这声冷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木离当即收了声，她坐稳了身子，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

“鬼迷心窍？”秦远一字一顿，将方才木离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木离不敢吭声。

她当然不是鬼迷心窍，眼下她这番痛定思痛，想要悔过的模样，与她方才在罗观云房间里，完完全全是两幅面孔。

她并不认为自己偷了东西。

在木离眼里，苏晴不配拥有这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晴和木离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甚至送到当铺去换钱的物件。

只要肯出钱，谁都能拥有。

她们本来要走的路也一样，为了生计低声下气，将自尊和底线一压再压，任由其他所有凌驾于自己之上。

只要她足够低微，就能够一步一步过上安稳的生活，木离一直这样相信着。

可是，她见到了苏晴。

她不明白，凭什么？

凭什么苏晴能得到顾家所有人的宠爱，甚至连素日里看起来最不苟言笑的罗观云，都只与苏晴相谈甚欢。

说到底，苏晴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出身卑贱，那样好的东西，她凭什么有。

为什么只有自己被呼来喝去，连一件保暖的衣裳都是靠苏晴开口为她求来。反观苏晴，既不用唱曲跳舞，也不用时时刻刻谄媚讨好，这样就能被顾家人护在身后，不管她过去惹过什么样的祸端，顾家都愿意接纳她，和她一同面对。

她凭什么。

罗观云听着木离这样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始终带在身边的木离，竟会生出这么多不满。罗观云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自己平日里没有严加管教，这才让木离生出了这么多不甘的想法。

“你与苏晴最不同的，就在这里。”罗观云沉沉叹了口气，她一早便知道这些东西是木离偷的，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告诉苏晴，也不知道该让木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索性就将东西放在自己抽屉里，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秦远将苏晴送去宴春楼，他将刚刚买来的崭新首饰放在桌上，大门敞开，等着小偷再次上门。

果不其然，秦远将木离抓了个正着。

秦远带着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木离正坐在镜子前，拿着苏晴的耳坠在脸颊旁比划着。

眼看着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罗观云终于忍不住了，她看着不知悔改、满腹委屈的木离，痛心疾首。

罗观云缓了口气，对木离继续道：“苏晴的眼睛，只看着自己的日子。而你的眼睛，总盯着旁人。”

所有的不满和嫉妒，都来源于被旁人牵动了情绪。

可木离不明白。

她觉得，这是她正义的抗争，却因为苏晴蛊惑人心，而被冠以罪恶之名。

因此，尽管她如今跪在苏晴面前，口口声声祈求苏晴的原谅，她心里，自己仍旧是自己的火焰，她为自己猛烈燃烧，她是自己的英雄。

秦远才不管这些子虚乌有的公平，在他心里，只要有人敢动他在乎的人，他就算是搭上自己，也要搅个天翻地覆。

他一无所有过。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块碑，孤独地祭奠过去所有的苦难和遗憾。

秦远对香尘点点头，香尘在他的示意下，将手中的包袱尽数放在木离脚边。

“蓝色的包袱里有两颗银锭，是母亲吩咐的。”秦远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情感，“珍重。”

木离还想反抗，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她不敢相信，秦远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将自己赶出家门去。

挣扎无果，木离被侍卫挡在门外。

“给，”秦远将旧首饰盒推到苏晴面前，冷若冰霜的神情已经被旭日初升的暖意驱散，他手指轻轻在箱子边缘点了点，“看看少了什么东西吗？”

果然，还是轮到自己了。

方才那番场景，不过是秦远给自己看的先例，杀鸡儆猴罢了。

苏晴一边想着，一边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抬手接过他递来的盒子，将它抱在怀里。似乎她只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就能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香尘识趣地出了门，将这里留给他们两人。

“薛正田的事，你听说了。”秦远说的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沈春辰和苏晴聊天的时候，秦远虽然人在书房，可眼神却始终没有从他们身上离开。

“嗯。”苏晴点了点头，顺着秦远的话往下说，她静静等着，等着秦远的审判降临。

“朝中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