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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而这痛又从肉里深深剖开他，迟来的绝望一寸一寸蔓延，逼得他脸上血色都逐渐减退，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沈淮序下意识大口喘着气，胸口里的疼也只缓解了一点。

片刻，他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可你来了，你还是在乎的……”

望着沈淮序的这幅模样，谢婉宁死死掐着手心，但眼睫还是狠颤了瞬。

好在，昏暗烛光下，他看不清。

她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没想来的，我早就不在乎北昭的皇位是谁坐了，不是阿慎，他至少还能轻松些。”

“而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该和你彻底说个清楚，不然你定还要缠着我不放。”

沈淮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执拗地紧紧盯着谢婉宁，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点可以慰藉自己的依靠。

然而……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隐晦的爱意，更没有柔情，只有冰冷。

和殿外那呼啸风雪一样的冰冷。

“不是的，婉宁，你听我说……”沈淮序强撑着想说话。

却被谢婉宁打断：“如果你逼我出现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的话，那么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因为这些话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了。若没有听到这些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沈淮序狠狠怔住：“为何？”

谢婉宁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我相识的十几年间，你始终都很笃定你爱的人是染眠，可就在知道幼时那一面是认错了人，你就又笃定地爱着我，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数年的相处，你都没能爱上我，仅凭幼时的一面……沈淮序，你的爱对于我来说，比殿外青砖上融化的雪水还不值钱。”

沈淮序的眼眶红了。

自幼时起，沈淮序哭过的次数极少。

一次是在母亲病重逝世，一次是在得知父亲为保护先帝而意外丧命。

最后一次，是在谢婉宁下葬的那天。

而此时此刻，一滴清澈的眼泪从沈淮序的眼角缓缓滑落。

砸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见状，谢婉宁心头一震。

而沈淮序很快别开头抬手抹去泪痕，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的声音仍微哑着：“所以，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谢婉宁回过神，没有犹豫：“是。”

沈淮序重新看向她，只见她神情认真。

她没骗他。

他心底倏地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今日让她离开，那么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儿，沈淮序眸色陡然冷沉。

“我不同意。”

谢婉宁眉心微蹙：“什么？”

沈淮序喉咙动了动，沉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婉宁，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

他肃冷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句情话，反而像是威胁。

谢婉宁没想到沈淮序会这样说。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的确会是他说出的话。

毕竟，只有他想不想要，他从不在意别人想不想给。

深吸了口气后，谢婉宁倏地抬步走向了沈淮序。

沈淮序茫然地看着她，原本已经几乎停止的心跳突然剧烈地跳起来。

但，也只是须臾。

谢婉宁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剑，语气也忽然变得温柔：“我觉得阿慎方才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

沈淮序下意识问：“什么？”

她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冰冷的利刃也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时应该杀了你的。”

第三十五章

时间的流失突然变得很奇怪。

沈淮序怔楞地看着面前的谢婉宁，却看见了六岁那年在梅园遇见的那张稚嫩面孔。

她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避开自己，声音清脆：“我啊……我是将军府的长女，我叫江染眠。”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啊……我是北昭的公主，我叫谢婉宁。”

就好了。

心口被刺穿的剧痛蔓延过沈淮序的四肢百骸，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沈淮序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谢婉宁。

他薄唇微启，问她——

“你……还疼吗？”

沈淮序暗哑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悄然落下。

谢婉宁呼吸一滞，心底猛地震颤。

她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扯回了四年前。

那时，她因替沈淮序喝下毒酒，常常夜里余毒发作，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沈淮序从未陪过她一次。

纵然翌日见她脸色苍白，他也没有关心过问一句，更不曾问过她：

“还疼吗？”

而那次前往灵觉寺的路上遇袭，沈淮序为了保护江染眠而没有救她，他也从未问过她一句：“还疼吗？”

炙热的感情从来不是一天就冷却的。

不知怔了多久，谢婉宁才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而沈淮序早已陷入昏迷，终究没能等到回应。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向殿外走去，而后一把打开了殿门。

见门开，始终候在门外的裴深上前：“长公主……”

话音戛然而止。

裴深瞳孔骤然缩紧，朝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沈淮序便冲了过去：“王爷！”

谢婉宁站在门边，神色平静地回眸看向他：“我有分寸，没伤到他心脉，去叫太医吧。”

闻言，裴深满脸愕然，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当务之急还是先给沈淮序疗伤。

他朝谢婉宁颔了下首，带着人扶着沈淮序离开了议事殿。

而沈淮序本来率领的那些士兵，此刻早已不见。

谢明慎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起身走近谢婉宁。

“阿姐，为何你要刺伤沈淮序，就不怕他的手下……”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会。”

谢婉宁不自觉地攥了攥手，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空虚感，但很快就被她压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要逼宫，之所以带那么多人，不过是为了吓唬我。”

谢明慎拧起眉：“可若不是阿姐赶来，他真的会杀了我！”

但谢婉宁还是摇头：“也不会，他在等你主动说出我的下落。从他走进殿内的那一刻，裴深就让龙武军离开了。”

“至于我刺伤他……”她语气稍顿，眸底划过抹不明的情绪，“他未穿甲胄，却带着把剑，就是等着我杀他。”

谢明慎一怔：“什么？”

谢婉宁舒出沉重的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欠我的太多，还不清，所以想用命来抵。”

但其实沈淮序决定用命来抵还所有错误的时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作下的决定。

他仍抱着侥幸，希望还有一丝希冀——谢婉宁对他还有余情。

然而听到她冷漠的话语，他便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所以沈淮序才想用命来抵偿。

所以才会有那句……还疼吗？

想起沈淮序昏迷前那苍白的眼神，谢婉宁心底苦涩蔓延似海。

扯回思绪，她转身看向谢明慎：“沈淮序醒来之后定然还会找我，所以我现在便要离开了。”

谢明慎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到底是将嘴边的话咽下，只说：“阿姐，万事小心。”

谢婉宁点点头，抬步欲走，却又停下。

静了几秒，只听她嗓音微涩：“阿慎。”

“不要杀他。”

第三十六章

谢明慎凝望着谢婉宁逐渐消失在雪夜中的背影，耳边再次回响起她方才说的话。

“不要杀沈淮序，阿慎，你和北昭都需要他。”

“这与你是不是一国之君无关。摄政王之位不可世袭，但沈家几乎世代都是摄政王，被君王所重用，所以他很重要。”

“阿姐总不会害了你，阿慎。”

许久，谢明慎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身边的福泰：“摄政王伤势如何？”

“长公主的确没有伤及摄政王的心脉，太医说只要好好休养，并无大碍。”福泰颔首回道。

提及此事，谢明慎眉心微蹙：“阿姐是如何那么确定自己没伤到他心脉的？朕看她刺的那一下分明随意。”

闻言，福泰笑笑：“长公主习武时，皇上您还没出生，后来长公主不喜打杀便没再习过，皇上自然不知。”

谢明慎一怔，倏地问道：“那阿姐的武功该不会在朕之上吧？”

福泰笑而不语。

……

驾马离开京城的城门，谢婉宁倏然拉紧了缰绳。

她回身望向皇宫的方向，那朱红的宫殿掩在漫天大雪中瞧得并不真切，十分朦胧。

但谢婉宁还是凝望了很久。

假死的这一年中，她去了许多地方。

不敢留在京城，是怕沈淮序发现自己。

可在外漂流太久，到底还是想念故人旧城，谢婉宁便赶在除岁之际返回京城。

花灯节那日，万人空巷，百姓都在街上游玩。

见梅园寥寥无人，她才悄然走进赏梅。

不料，竟还是撞见沈淮序。

被关在摄衡王府的半月，她只想离开，带着张“云昭”的面具肆意妄为。

但……沈淮序眼中的情意是真的，关怀是真的，宠溺也是真的。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到底是谁，可她不承认，他便装作不知道，陪着她继续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