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徐嘉宜低着头，快速走出办公大楼。将近中午，已经有一些职员三三两两溜出来购买午饭。对比起他们惬意的忙里偷闲，眉头紧锁又背着个大包的徐嘉宜显得像个职场逃兵。
吸烟点在办公楼的另一边，猛烈的阳光通过楼体的玻璃反射炙烤着地面，大楼旁边那排细窄的绿化带在视觉误差下变得扭曲蜿蜒。徐嘉宜努力让自己走着直线，并尽量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在头晕目眩之下，终于抵达了那块小小的绿洲。她焦躁地从包里翻找出火机和烟盒，掏出一根烟点燃，而后猛地将其送入自己的肺部，让胸腔被这主动选择的有害气体填满。她长吁一口气，烟雾往上一窜，很快便消散不见。
等她觉得稍微放松了一点，才拿起手机，查看那条短信。
我会一直看着你。
她截了张图，点开了和赵先德的对话框，却在点击发送键之时停滞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停留在“那两条短信可能是王欣悦发的”那儿。她回想起收到短信前，王欣悦透过工位偷偷观察自己的模样。
然后她熄灭了屏幕，又抽了一口烟，与此同时用余光扫着周围的人。几个穿着衬衫的男人也围在一旁抽烟聊天，时不时朝她看上两眼。一开始，徐嘉宜还有些警惕，但在那个穿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第三次偷偷看向她时，她辨认出了那种熟悉的来自男人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异类般的，饶有趣味的眼神，脑内仿佛已进行过无数次揣测：为什么一个女人要抽烟。
这是她独自抽烟时，时常会遇见的眼神。可笑的是，现如今这种打量竟然让徐嘉宜觉得安全——至少不是在她想象中的，通过短信传达的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怖凝视。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烟熏得有些发热，才发现这根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于是她又点燃了一根。
抽烟这个习惯，是她入行之后主动习得的。
大学毕业后，她争取到了在某知名影视公司实习的机会，但除了会议记录、端茶倒水的活儿之外，自己没被分配任何她想象中的策划工作。不过，与她同期进来的男同学却能与直属上司欢声笑语，并罕见地以实习生的身份成为了项目责编。
通过细致的观察，她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私密的社交场域——吸烟室。那是一个天然的同盟聚集地，无论上下级关系差距多大，只要一起进去抽根烟，就能和对方拥有三分钟的短暂友谊。兴许他就是抓住了这五平米小空间的机会。
意识到这点后，二十一岁的她毅然走进便利店，购买了一包红色万宝路和一个两块钱的防风火机。在看见上司与男同学走进吸烟室后，她鼓气勇气，跟了进去。
不顾男同学诧异的眼光，她佯装镇定，掏出了那包全新的万宝路。她撕下包装袋上的塑料膜，扔进垃圾桶，然后扒开烟盒里的纸，费劲地用两根手指头提溜出来一根烟。男同学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在她拿出烟的那一刻，便迅速将火机递了过来。她将烟叼到嘴边，捋过头发，吸了两口气让烟点燃，对他笑了笑。
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三人吐烟时的呼气声。徐嘉宜从未感觉三分钟如此漫长，时间分秒过去，她觉得自己动作变得僵硬，脸颊也开始发烧，仿佛自己是这水泥房子里的一块异物。
终于，上司的烟抽完了。离开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别跟我们学这坏习惯，抽烟对身体不好。”
当徐嘉宜怔在原地，还在思考如何回复时，上司早已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吸烟室。男同学叹了口气，像是想安慰她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一次抽烟吧？”
徐嘉宜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摇头能甩开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不是第一次。”
回想起那一幕，男同学离开前投向她的目光，似乎带有几分怜悯。
二十八岁的徐嘉宜在吸烟点熟稔地又抽了一口。真正染上烟瘾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那时的她，不懂抽烟得吸一口空气，才能让尼古丁抵达肺部。她直接将烟雾顺着喉咙吞下去了，仿佛是在吞咽一把匕首。
但那的确不是她第一次抽烟。
高三时的一个下午，徐嘉宜照例来到图书馆，打开那本《陌生女人的来信》，看王静有没有留下回信。然而，那天的传讯只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晚自习下课后，假山孔见”。
徐嘉宜期待了好几个小时。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后，到了学校的假山后头，寻找王静的身影。她早已迈过那假山的一个小洞口，穿到护栏与雕塑之间藏好了。徐嘉宜小心翼翼地翻了过去，见到王静兴奋的笑容。
“我们来试试这个。”
然后王静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包皱巴巴的烟和一个打火机。
“哪来的？”
“捡的。”
王静从烟盒里掏出了两根，递给徐嘉宜一根，徐嘉宜没有犹豫，接了过来，并仔细端详着。
“贵吗这个？”
“好像挺贵的吧。”
王静将烟叼到嘴里，拿出火机，将滚轮往下一划。火光一刹那照亮她的脸，很快又暗了下去，只剩烟雾在夜里飘出。徐嘉宜接过火机，也试着点烟，却怎么样都点不着，只传来一股焦味。
“你要一边吸，一边点，才能点着。”一旁蹲着的王静小声指点着。徐嘉宜照做，黑暗中又多了个小圆点。
“有感觉吗？”王静问她。
“没有。”
“我也没有。”
“看来和电影里不一样。”
“会不会是我们抽的方式不对？”
徐嘉宜猛地吸了一口，但很快她就被呛到了，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谁在那？”
外头传来一阵威严的男声，是负责巡逻的老师。徐嘉宜能感觉到手电筒的光朝这边照来，假山的影子在墙上不断变换着，像黑色的潮水。脚步声越来越近，屏住呼吸的徐嘉宜心跳越来越快。
“立刻出来，我都闻到烟味了。”
王静作了个手势，徐嘉宜立即心领神会，用最小的动作将烟给灭了。
“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看着。多让我等一分钟，就多罚站一小时。”
徐嘉宜抬起头，却发现王静并没有灭掉手中的烟。那个红色的小点，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像一盏虽幽暗，但永不熄灭的灯。王静拎着那盏灯站了起身，开始向洞外钻。徐嘉宜刚想跟着她站起来，却被她低声呵斥住。
“别动，让他看见我就行了。”
那之后，王静爬了出去，还挑衅般地拿着烟，在那巡逻的男老师面前抽了一口。果不其然，男老师被彻底激怒，完全没有思考“假山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直接骂骂咧咧地将她提溜去了教导室。又等待了无比漫长的十分钟，徐嘉宜才偷偷地从假山后爬了出来，全身而退。徐嘉宜心存侥幸地想，或许是因为她的父母宽宏大量，毕竟搞艺术的不太在乎抽烟这回事，而自己家则不然。但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在全校学生下楼做早操时，她偶遇了穿着长袖校服外套的王静。那是六月底，浦江市最热的时候。王静的刘海都被汗水沾湿，脸也红得像要濒临中暑，却依旧没有露出自己手臂的一寸肌肤。兴许是出于愧疚，徐嘉宜没敢问王静发生了什么，王静也默契地从未对自己提过。这件事被埋藏了起来，王静的英雄举动，反而成了一个不光彩的秘密。徐嘉宜总在心里想着，再等等，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或许是两人终于一起去巴黎旅行的长途飞机上，或者是自己或者她婚礼的前夕——她们一定会成为彼此的伴娘——在等待接亲时畅聊的夜晚，她会告诉王静，自己很愧疚，当时应该和她一起钻出假山。然而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静说，让他看见我就行了。她似乎总是挡在自己的面前。徐嘉宜总是误以为，这是因为王静不会付出代价。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这只是因为王静想要保护自己。
而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保护她，只是继续躲在那假山的后头，愣愣地盯着那如潮水般的黑影。
这个发来短信的人会是谁？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王静的其他朋友吗？还是王静的亡灵？
徐嘉宜多么希望这真的是王静的怨念，希望她只是从哪个黑色电影里得来了过分的灵感，跟自己开了一个过于戏剧性的恶作剧。
徐嘉宜掐灭手中的烟，解锁手机，点开对话框，点击回复讯息，输入“你在哪看着我”。但她思考片刻后，并没有选择发送。
她点开了那个匿名号码，并按下呼叫按钮。
一阵炎热的风吹来，徐嘉宜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似乎有一道视线，正躲在某处看着她。
好好看哦…迫不及待想看下一章。
谢谢支持呜呜呜呜，我在努力中！
你已经连续两个月自觉更新了，完全没用人催，厉害了！以后谁再说你拖稿我第一个不答应。
而且我还是没有推荐票，烦死了，到底怎么才算累计时长，我觉得我已经看很久了……
哈哈哈哈哈谢谢！！！我在努力变得更自觉（
这个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好像比较玄学（不对，难道你没报名成为读者评委？
支持了
谢谢支持~
我都报名评委推荐啦，你也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