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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到会址附近住酒店，连夜看繁重的语料，脑力和体力缺一不可。

　　乔岳西坐在床上，在翻译小姐正后方，脚伸很长框在她椅子两边，独守空闺一般。

　　直到零点，乔岳西已经躺在床上有一会儿。钟虹终于把笔记本和台灯都关上，收拾所有笔记资料，把明天要用的背包整理好，起身去洗漱。

　　浴室里的声音落下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隔壁进了住客。

　　“睡觉吗，我关灯了。”

　　钟虹走到床边，说完关掉床头灯，爬进被子里。旅馆通用的被子都蓬，床又软，很快就像陷入棉花糖里。她平躺着，脑子里还在过刚看完的词条。

　　墙另一边传来呻吟声，然后是如牛叫一般的闷哼。钟虹睁开眼，丝毫不觉旖旎，只觉得很难听，估计他们三分钟内就会结束。

　　被子下，乔岳西碰了碰她的手，摩挲着握住，十指相扣。

　　钟虹没动作，想他只是习惯性握着她手睡。被子簌簌作响，他转身要笼罩过来，钟虹伸手支着他的肩窝，就着他的动作从他身下滑过，换到另一边，低声说今晚不可以。

　　“我不是”，乔岳西冤枉地倒在枕头上，头弹了弹。他决定不再琢磨措辞，嘴里直接蹦出线粒体病，在钟虹一颤时紧紧抱住她。

　　空调在吹风，散发氟利昂的酸味。

　　钟虹良久没有开口，她本计划在兰姐的事情结束后，把乔岳西叫到家里，做一桌菜，正式地告诉他。就这样摊开，显得好随便。

　　乔岳西低声讲明他妈妈如何发现，又讲他查到的资料，想陪她去国外治疗。

　　钟虹摇摇头，“这个病是遗传的，按目前病例看我活得不会太长。”

　　她从他怀中抬头，想要去开灯，手却被他按下，只能感受到他再次靠近。

　　他用吻表示不在乎，吻了好一会儿。即使隔墙又传来嘤咛，这个吻也没染上情欲。他吻得很清醒。

　　抬起头，他依然找不到合适措辞，“这个病，你吃了很多苦吧。“

　　他不忍听答案，但他急需确认。

　　钟虹对任何事都不再隐藏，点头吻住他。

　　相比于病和死，生活更可怕。她不确定，爱是否能和死一样强大。

　　“我老家有个阿姨，老公从年轻时就身体不好，家里人都不同意她嫁。但她当时爱得死去活来，说就算他瘫了也会背着去看病，结果现在她特别tຊ后悔，恨自己当初天真。”

　　所以她从小就不信爱能打败一切，是拥有一切才配拥有爱。

　　钟虹想了想说，“我曾经很怕成为负担，这一点现在我克服了，但我还是不想成为你后悔的理由，岳西我拜托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后悔从不在乔岳西的字典里，他天生只爱往前看。所以他对此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是我得一样的病，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一秒也不需要犹豫。

　　“对啊你看，这不就是了。”

　　是什么？钟虹反应不过来方才发生什么。忽然，床头墙板一声闷响，显然是另一边锤的。乔岳西跟接球一样猛锤回去。两下彻底把钟虹锤醒。

　　“对不起，我早就应该告诉你。”

　　乔岳西把她揽入怀中，下巴抵住她头顶，低声在他耳边呢喃，“你应该做的，是对我多一点信心。多一点，再多一点。”

　　钟虹愣，右脸贴近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她忽然对“爱是什么”有了答案。可能就是碎掉顽固的自己，溶于另一个人，成为真正完整的“我”。

　　这一刻，她感到完整，也感到自由。

　　转天，钟虹凌晨五点起床准备，令乔岳西抱着她的手大骂，翻译不是人干的。

　　“但我们不想被AI取代。”

　　钟虹把他推回被子里，精神抖擞地出门去会场。虽然久违做口译，但好在只是交传，又是熟悉领域。一天下来，搭档的研究生夸她“宝刀未老”，她笑纳。

　　会议结束，她打开静音的手机，要给乔岳西发信息，却看到钟岚的留言：「姐你工作完来家里一趟吧，爸刚出院你妈妈就来了，他们在大吵」。

　　钟虹神色一凛，匆匆往回赶。

　　乔岳西本来说要再来接她，她不想他折腾，约好回荆市一起吃饭，这下只能失约。赶到钟林家时，远远便看到钟岚在楼下坐着。

　　钟虹：“你怎么在这待着？”

　　钟岚看了眼三楼亮着灯的窗户，说兰姐还没走，“我给你发信息时他们在吵遗产，我刚下楼时，他们开始吵之前的生意，我感觉议题相当多，今晚上够呛能吵完。”

　　钟虹听完猜，兰姐应该是来要钱的。取保候审的押金，律师费，再加上经济犯罪的重罚金，不是笔小数目。她随钟岚一起坐到花坛边，不想上去劝。

　　荆市的夏天，夜来香疯长。

　　钟虹闻到熟悉的幽香，扭头看过去，摘下小小一粒黑色圆球，跟钟岚说这是种子。钟岚接过，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姐，我去做检查看能不能捐肾了。”

　　钟虹下意识想劝她不要。

　　“但是吧”，钟岚笑起来，“报告出来，我跟钟林居然没有亲属关系。”

　　钟虹错愕，想起自己上次气钟林时说的狠话，再一次感到文学永远会输给生活。她望着钟岚在笑的侧脸，知道这女孩已哭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染五颜六色的头发了。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真的还好”，钟岚顿，“但我现在好想考研，或者出国留学，总之想长时间离开家一段时间。”

　　钟虹没有扫兴地说她试过，没有用。人生会以各种方式被毁掉，不妨随心所欲。

　　“钟岚，我还是可以做你姐姐，你的家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钟岚愣了下，没说话，冲钟虹伸出双臂。

　　钟虹拥过去，给这个女孩温暖，也从她身上得到力量，“好啦，我还是得上去看一眼，免得出人命。”

　　“你要不等周放他们来了再说”，钟岚拦住钟虹，“周放说不放心，我就喊他把乔岳西也叫上了，男的有劲儿，拉架肯定比咱俩好使。”

　　钟虹蹙眉，无法反驳这个思路，又觉得这像要双双见家长。

　　车灯在她身后照过来，她下意识遮眼睛。副驾上的乔岳西猛拍周放的手，让他把车灯灭了。周放瞪回去，这人今天上班迟到，还一整天都欠登的嘚瑟。

　　车下，触到乔岳西视线的一瞬，钟虹意识到，就是今晚了。

　　“周放，你在楼下陪钟岚吧，我们俩有事要跟我爸妈单独说。”

　　钟虹拉起乔岳西的手。

　　门开之后，露出惊讶的钟林。只有门灯亮着，照得他脸色蜡黄，满是倦意。

　　“啪”一声，钟虹把客厅的大灯打开，这次看见兰姐靠在沙发上，右手竟绑着血压仪，似是中场休息的拳击选手，自带专业医疗护理。这场面莫名滑稽。

　　兰姐一看清乔岳西，立刻跳起来，带得血压仪撞沙发上叮当响。

　　“你居然真跟这小子处了？！”

　　钟虹要讲话，可兰姐和钟林配合无间地唱双簧。一个质问她明知道他家的事，怎么还能这样。一个要她不能这么为难父母，断定他们是昏了头，之后不会有好结果。

　　所有声音到钟虹耳朵里，都变得没有内容，只剩哇哇叫。她习以为常。

　　乔岳西始终挡在她身前，异常冷静。

　　等两位老人家终于累了，乔岳西扭头看钟虹，确定她没事后开口。

　　“我今天来不是来谴责你们的，虽然我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话不能这么说，那是林总——”

　　“林总已经在候审了”，乔岳西打断钟林，“你们有没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