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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沈牧川从桌上拿起昨天的《人民日报》，剪下了援疆板块的宣传宣语“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然后他将这一截报纸贴到墙上，拿起笔在一旁的空白处画了一条横线。
写满三个“正”字，刚好半个月。
倒计时十五天，他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女人了。
洗漱完后，沈牧川躺在床上有些失眠。
他和陈疏影同住一间房，只用一块帘子隔开了两张单人床。
两年前搬进家属院，受过新思想的沈牧川觉得自己和陈疏影已经打算结婚，睡一起是应该的。
可陈疏影却说：“我们是军人，哪有没结婚就睡一张床的道理。”
她亲自安装了帘子，还和沈牧川约法三章。
先是革命同志，再是结婚伴侣。
不管发生什么矛盾，都不能感情用事。
沈牧川都听进了心底，一一遵守。
这些年，他事事以她为中心。
陈疏影的胃不好，他一日三餐为她蒸煮营养餐，风里雨里送到训练场。
陈疏影不喜欢睡觉关窗，不管多冷他都会将房间的窗户都会打开一条缝。
陈疏影不喜欢回家一片黑，他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客厅的灯，为晚归的她留一盏灯。
可这一世，他再也不会为这个女人做任何改变了。
思及种种，再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决心要离开，还睡在一个房间，让他辗转反侧。
感受到他的动静，陈疏影拉开二人之间的布帘：“睡不着？”
沈牧川低声应道：“嗯。”
“来我这边睡。”
陈疏影的话，让沈牧川怔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睡一起吗？现在我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可以睡一起了。”
陈疏影一本正经的说着，还让开了一个身位。
沈牧川垂眸抿唇。
以前他想着焐热陈疏影冷石头般的心，还半夜偷偷爬过她的床，但被她毫不留情训斥。
“男人要尊重女人！先结婚再洞房的流程，不能乱！”
自那以后，沈牧川再也没提过。
没想到今天，陈疏影却主动提出要和自己睡一起。
可再过半个月，他就要离开了。
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女人再扯上羁绊。
收敛思绪，沈牧川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睡自己的床，身为军人，我们还是稳重些好，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改变吧。”
沈牧川说完，就再也没出声。
陈疏影顿了片刻，也沉默着放下了帘子。
没一会儿，帘子另一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沈牧川闭上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叫声响起。
陈疏影换上军绿色的训练服出了门，沈牧川才缓缓起床。
洗漱一番，他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点点精心装扮过的家。
门口的贝壳风铃是他在海边一个一个捡回来，再用鱼线串成风铃。
每次风吹铃响，他总说这是大自然在为他们的婚姻谱写幸福的乐曲。
鞋柜上的瓷白花瓶里每天都会换四束玫瑰花，红红火火的颜色亦如他的满腔热情。
现在回想，当初的他是真傻啊。
傻到未婚妻每天都在陪着另一个男人，他还在憧憬婚姻和未来。
但没关系，现在的他重活一世，一切都看淡了，也看清了。
沈牧川深吸一口气，打开衣柜门，里面每一层都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红。
大红色的床单被套、成对的鸳鸯绣枕、早生贵子的年画……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百货大楼千挑万选出来，准备在结婚那天铺婚床用的。
现在用不上了，倒是可以送给隔壁大院的翠翠。
他过几天结婚，这些东西送给他正好。
这般想着，沈牧川将喜庆床品全都拿了出来，提到了翠翠家。
翠翠听闻来意，又感动又欣喜：“谢谢牧川哥为我添妆！等月底你和陈连长结婚，我一定给你准备更多的礼物！”
沈牧川笑了笑，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回了家。
他和陈疏影不会结婚，翠翠的添妆还礼他也不需要。
回到家后，沈牧川将门口的贝壳风铃摘下，又将瓷白花瓶收了起来。
随后他继续清理这个屋子里有关自己的用品。
陆陆续续整理了一下午，看着空当了不少的房间，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等他离开后，这个家里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任何痕迹。
真好。
忙完这些，沈牧川走到书桌旁，将抽屉里的结婚报告拿了出来。
还记得刚搬进家属院那天，陈疏影就带着他去找领导打了这份报告。
当时领导说，9月30日是个良辰吉日，万事大吉，你们就定在那天结婚吧！
现在回想，那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是他斩断这份感情，离开这个女人的好日子。
沈牧川最后看了眼结婚报告，随后轻轻一用力——
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上辈子爱恨纠葛的结婚报告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