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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的话，年底升你做项目2组负责人，不再想想？”
　　“贺总，我机票都买好了，房子也退租了。”
　　麦姜姜回答的婉转而平静。
　　贺炜扯出了个遗憾的笑容，在离职交接表完成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他少了一名战将。
　　和平年代，商场替代战场，战将就是那些离乡背井，父母不在同城，没有伴侣孩子，独居在公司十五公里以内，会随时随地回微信，需要出差的时候能说走就走，为了业绩抛头颅洒热血的单身员工。
　　麦姜姜正好是这种，所以贺炜舍不得她走，用小范围内封狼居胥挽留她。
　　战将拒绝了，她捧着十几份各种部门领导签过名证明走到打印室挨个扫描，再回到工位，打开oa系统开始逐一上传……
　　【再提醒一遍，心理咨询报名截止到今天下班，咱们这边要是轮空，咨询师可就飞成都了，过期不候啊～】
　　人事部的小姐姐在公司大群里@了所有人。
　　麦姜姜对着这条消息发了一秒钟的呆，回了「报名」两个字，外加举手的emoji。
　　“麦麦姐～”
　　发群消息的小姐姐索性直接跑过来，停在两个区域的衔接处，扶着门打趣：“你不是离职了吗？还蹭公司福利啊？”
　　麦姜姜用屁股带动办公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反正也没人报名，再说我上班上到这周四呢～”
　　今天才周二，法律上，她还算翰宇互动的「编内雇佣兵」。
　　“行～也让咨询师开开张，不然北京这趟白飞了。”
　　小姐姐笑着警告：“必须得约啊，约在你走之前。”
　　麦姜姜给她比了个敬礼的手势，转过头就拿起手机完成了预约，周四最后一天班，她把咨询约在了周四下午四点半。
　　心里盘算的是，
　　咨询时长是一个小时，出来后再喝杯咖啡平复一下（介于以前从没有过心理咨询的经历，想象中到时候可能会有被审视的感觉，万一很紧张，出来后应该需要平复一下的吧），然后再磨蹭半小时，就可以打卡下班了。
　　打她在北京的最后一次卡，彻底下班。
　　“麦麦，你该不会是情绪有问题才离职的吧？”
　　谭小灿端着一杯鲜果茶，蹭到她的工位旁，低声询问。
　　那鲜果茶也是麦姜姜中午斥巨资点的，整个部门外加设计部、人事和财税法，六十多个人，就算勾了各种满减折扣，还是花了她一千出头。
　　心疼归心疼，但是她这个人喜欢好聚好散，希望这些奋战多年的同事以后想起麦姜姜三个字，伴随着的是吃饱喝足的感官记忆。
　　所以不仅今日有下午茶，她还预定了后天晚上一家相熟的居酒屋，就在公司附近，店面不大，她包下来，刚好够项目组十六个人尽情畅饮。
　　居酒屋的老板是日本女婿，知道她要走了，很够意思，说要给打八五折优惠。
　　麦姜姜拿起自己那杯金桂奶盖乌龙，咕咚了一大口，长了一圈白胡子。
　　“那倒不是～”她道。
　　离开北京的决定是两个月前做的，可觉得家里有鬼，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人总觉得家里有鬼不好说算不算是情绪问题，但离职回老家肯定跟这个不构成因果关系。
　　麦姜姜之所以会报名，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就算不是情绪问题，也是神经衰弱，那位咨询师号称市场价一小时五百，不报白不报，正好赶在临走前再薅公司一把。
　　包括这礼拜四天班，也是领导贺炜的额外赠送，麦姜姜的工作在上周就已经全方位收尾，贺炜让她白拿四天薪水，权当给她饯行宴埋单。
　　对于打工狗，心理咨询如今已是再正常不过的项目，这和汗蒸、瑜伽、烧香拜佛、听线下脱口秀的诉求没什么区别。
　　可麦姜姜的同事们就是不愿报名，那位咨询师每年受集团邀请，轮流在北京上海深圳成都四个分公司“摆摊”，只有北京这边不太捧场，大家集体摆出一副“我不报名，我就是健康活泼积极向上的宝宝”的样子，说明一个个早已病入膏肓。
　　麦姜姜没这么想过，之前她不报名，是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这会儿她都要走了，难道还害怕“有病”么，有病没病，她回了江城，大家也很难再碰面了。
　　和谭小灿聊天很愉快，聊到把奶盖分装盒都舔干净了才散，她看时间差不多，就收拾了包包打卡下班。
　　职业生涯中唯一的四天摸鱼时光，要不是被家里的事儿闹的心神不宁，麦姜姜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就比如此刻，难得在正常时段下班的「小女孩」走出产业园，朝着地铁口悠哉悠哉踱着步子，抬眼就能望见一片火烧火燎的晚霞，橙红橙红的，远处高耸的建筑就像披了一层金箔，原来晚春六点的天空这么美。
　　她真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到那个倒霉房子里去，可家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打包，那些东西都要在她上飞机之前寄走，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叮～”
　　麦姜姜打开支付宝，刷出行二维码进站，下电梯后就近站在月台上望着头顶的站名发呆，自从决定离开，她下意识的开始和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事物告别。
　　列车驶入，车门打开。
　　车厢里仍然拥挤，北京就是这样，上班时间参差，下班时间不齐，一天里没有几个小时算的上闲时。
　　跻身于人群中，麦姜姜不算是那种惹人注目的女孩儿。
　　165的个头，瘦瘦的身板像衣服撑子，爱穿没有什么造型的基本款时装，从不背放不下MacBook的包包，头发呈深栗色，微卷，中长，400度近视，带隐形眼镜。
　　地铁里，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女孩。
　　在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里，她们被归为「路人」，没什么可被叙述的。
　　路人麦姜姜还差两个月二十九岁，在北京工作了六年，就职于一家名叫瀚宇互动的广告公司，由于一路晋升，没有跳过槽，算是一匹忠诚度很高的牛马。
　　由于本人长得略显清纯稚嫩，总是喜欢穿更职业干练一些的时装，好把视觉年龄拉上去，避免在工作中不被人当回事儿。
　　比如今日她穿的是一件质地上乘的驼色衬衫，扎在笔直修长的蓝色牛仔裤里，尽头是一双驼色平底小皮鞋，和衬衫颜色呼应，外加肩头中长微卷的栗色散发，轻易就能将那张大学生似的小脸掩藏起来，任谁看都是一位十足的都市丽人。
　　都市丽人在地铁里本应该低头回复工作微信。麦姜姜没有工作微信要回了，就随便刷着社交软件，最后点开了一个微信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出差回来了吗？」
　　对方秒回「回来啦！约？」
　　「好啊，明晚？」
　　「没问题，你家我家？」
　　想到自己那闹「鬼」的家，她犹豫了一秒。
　　「酒店吧，我来定。」
　　对方也迟疑了一秒，回复了「听你的」，外加一个很暧昧的拥抱表情。
　　麦姜姜又发送一条「忘了问，案子赢了吗？」
　　「赢了」加wink表情。
　　「恭喜，酒店我定好了发给你～」
　　「ok～」
　　滑出微信页面，点开携程，拇指停留在一家临河的五星级酒店。半年前麦姜姜在里头做过活动，定过两间行政房给嘉宾和主持人，当时嘉宾是她亲自送进房间的，那客房完全踩中了她的审美点，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扫了一眼价格，2492元一晚，赶上价格低峰了。
　　纤细的拇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有些tຊ犹豫不决。
　　都要走了，得和他好好告个别。
　　想到这里，果断按下了预定，快速付了款。
　　到家时，门口躺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麦姜姜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些着急，进门后连衣服都没顾上换，先把快递拆了。
　　没错，是她前几日订购的小型监控设备。
　　她按着说明书下载了对应的app，连上后，巡视了一圈，最后把它摆在了冰箱上头，基本可以监视到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不养猫不养狗的独居女生在客厅摆放监控器，也很符合神经衰弱这个选项。
　　晚上，麦姜姜一鼓作气打包了百分之七十的物品，后来实在是没劲儿了，才洗澡上床睡觉。
　　虽因体力消耗过大，睡的沉，可当周三早上手机闹铃响起的那一刻，她却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紧张的心情瞬间到达顶峰。
　　麦姜姜从被子下摸出手机，打开监控app，拖着进度条把长达八个小时的视频记录检查了两遍，这下可以确定了，并没有外来入侵者。
　　那就只剩两种可能：
　　一，房间里有鬼，而鬼无法被摄录；
　　二，她心里有鬼，她就是神经衰弱。
　　麦姜姜叹了一口气，面对这个结果，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