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大太监叹了口气，又转入殿中。

　　不知何时，雨滴淅淅沥沥落下来。

　　春日的雨不比寒冬凛冽，却如针刺般穿身跗骨。

　　上官清焰本就虚弱至极，硬挺着跪了一日一夜。

　　再也支撑不住，直愣愣往地上栽去。

　　雨越来越大，大太监撑着伞走过来，无奈劝慰：“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这大晁国，哪个女人不是如此，忍一忍就过去了。”

　　上官清焰满身狼狈，凄然惨笑。

　　他本可以忍受孤寂，如果他不曾感受过那般炽热又独一无二的爱。

　　谢夕苒没错，她只是不该对他许下那些只要他一个人的承诺。

　　这时，一道熟悉人影远远走来。

　　是谢夕苒。

　　上官清焰心中一惊，以为谢夕苒是来阻拦他。

　　不料谢夕苒目不斜视走过，在殿门口跪下。

　　“臣谢夕苒求见陛下，想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儿求一个爵位，以袭国公府门楣。”

第9章

　　哀莫大于心死。

　　上官清焰只觉得好冷。

　　然而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

　　不多时，殿内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允！”

　　这一刻，上官清焰几乎跪不住。

　　三年前，他同谢夕苒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他卜卦算出谢夕苒有孕之时，欣喜若狂，日日叩谢祖师爷给他这一场父子缘分。

　　偏偏这时，边疆传来谢夕苒被敌军困住，身陷险境的消息。

　　上官清焰心急如焚，只能用倒行逆施之术，将谢夕苒的危难渡到自己身上。

　　可那个孩子的命数与他相连……

　　后来，谢夕苒安然归来。

　　那个孩子也永远离开了……

　　那时，谢夕苒满眼心疼的抱住他安慰：“无事，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一出生便会是国公府的继承人。”

　　如今，柳成铭的孩子还在她腹中。

　　她便来让陛下请封……

　　上官清焰黑黝黝的眼珠此刻唯余死寂苍凉。

　　谢夕苒却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身瞬间，才看见跪在殿外的上官清焰。

　　四目相对。

　　她笑意僵住：“清焰……”

　　见上官清焰没应，她心头狠狠一跳，赶忙解释：“我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他继承国公府家业以后，我就能陪你归隐原野。”

　　心脏疼撕裂一般。

　　上官清焰面容却淡得看不出分毫：“谢夕苒，没有以后了，我来此求陛下，只为与你和离。”

　　谢夕苒脸色瞬时冷下去，比这刺骨的天气还冷冽几分。

　　“陛下不见你，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君无戏言，陛下亲赐的婚，你以为你想和离便能和离吗？跟我回去。”

　　她说完，上前抓住上官清焰的手臂，不顾他意愿强行将他带走。

　　眼前的殿门缓缓阖上。

　　无人阻拦。

　　……

　　国公府。

　　上官清焰被谢夕苒锁在了之前小院中。7

　　他自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除了送饭，谢夕苒不让任何人与他接触。

　　她倒是常来，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

　　“清焰，我有我的苦衷，待这个孩子生下，我对你许下的承诺都会做到。”

　　“你相信我，我爱的只有你，”

　　上官清焰一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心痛到极致，大概已经麻木。

　　他看着天沉默发呆。

　　后来许是觉得无趣，她不说了，也来得少了。

　　随着谢夕苒的肚子渐大，柳成铭的心绞痛之症见好，上官清焰的生机也在渐渐消逝。

　　那是孩子在吸收他的气运生命。

　　断情蛊发作得越发频繁，痛意日日夜夜锥心蚀骨。

　　上官清焰脑海中的记忆都开始混沌起来。

　　就连谢夕苒那些爱他的过往，都开始记不真切。

　　他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方天地，不知时日。

　　院内冷清至极，无人打理的花草也显出颓败凄迷之相。

　　宛如这院子的主人。

　　四时变幻，树叶转黄又落下。

　　秋尽冬来。

　　初冬那日，上官清焰身体竟回光返照般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将自己收拾好，坐在亭台下，四周白色帷幔飘飘渺渺地随风晃荡。

　　谢夕苒进院便是一怔。

　　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袍，难以言喻的明艳俊朗。

　　她眼中涌出喜色：“清焰，你终于想通了！”

　　上官清焰并不理会，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兀自掐诀演算。

　　谢夕苒心脏剧烈跳动，突如其来的不安让她喉头艰涩：“你又在算什么？”

　　上官清焰看向她，忽的绽出一抹明朗至极的笑。

　　“谢夕苒，我算到你我姻缘已断，可喜可贺！”

　　谢夕苒身躯一颤，瞳仁红得吓人。

　　她宛如被激怒的野兽，扶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疾步上前抓住上官清焰算卦的手腕，滔天怒火裹挟风雨而来。

　　“你为何总是如此冥顽不灵？”

　　下一瞬，她一用力。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

　　上官清焰瘦的只剩薄薄一层皮的右腕骨骤然垂下，竟是被生生折断了右手。

　　骨头断裂刺进肉里，剧烈的刺痛顺着手腕钻进心里。

　　谢夕苒才恍然回过神来，懊恼到嗓音沙哑破碎：“清焰，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生怕他疼一般缩回了手。

　　“是不是很痛？”

　　上官清焰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猝然间发出一声轻笑。

　　“我这一生，还有什么痛是忍不得的呢？”

　　他声音与他的人一般，幽如轻烟，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这样云淡风轻，却让谢夕苒第一次害怕起来。

　　她宁愿他打她骂她，都好过现在这般模样。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谢夕苒焦躁来回踱步几下，又倏然顿住：“好，孩子我不要了，待到生下来，我将他交给母亲教养，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走！”

　　上官清焰定定看着她，嘴唇微动。

　　突然间，外面焦躁声音传来：“小姐，成铭姑爷心绞痛犯了，忽然大出血……”

　　刚刚还满脸深情的谢夕苒面色骤然一变，立时想要转身，衣角却被上官清焰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

　　下一瞬，她察觉到自己下身涌出水流，竟是要临盆了，谢夕苒面色一变：“快来人，我要生了……”

　　上官清焰看着谢夕苒的腹部，气若游丝：“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别再为难太清宫。”

　　谢夕苒身形一僵，却依旧咬牙：“最后一次，清焰，你等我。”

　　下人听说她要生了，连忙忙活起来：“快快快，小姐不能在这生。”

　　上官清焰眼睁睁看着那身影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逐渐走远，掌心只余满手的空。

　　脸颊突然一凉。

　　一片雪花落在掌中，消融无踪。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怕也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上官清焰猛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捂住。

　　鲜红灼目的血顺着指缝大滴大滴流下，顷刻便染红他雪白的外袍。

　　“谢夕苒，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

　　他缓了缓，染血的手费力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便剖心取蛊，断情绝爱以求生路！”

第10章

　　谢夕苒唯一的子嗣出生，整个国公府吵吵嚷嚷，混乱不已。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上官清焰将刀剜入心口，忍着割心的疼，取出体内蛊虫！

　　更没有人注意他的离开。

　　又或者根本无人在意……

　　雪地里，上官清焰的脚印一步一染血。

　　惨烈如同当年，谢夕苒上太清宫求嫁他那日。

　　两相对应，一来一回。

　　终究是真真切切做到了，两不相欠。

　　尘世间的因果已了。

　　上官清焰掐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浑浑噩噩往前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回家。

　　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太清宫。

　　待走到山脚下，还未踏上台阶，他力气终于耗尽，重重跌落。

　　激起一地纷乱的雪花。

　　上官清焰蜷缩在雪地中，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终究还是……到不了家吗？

　　唯一遗憾，便是至死都没能再见师父一面。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师父，我一定不再任性，别不要我。

　　他胸口鲜血氤氲出一朵血红的花，艳得好似黄泉之畔盛放的曼殊沙华。

　　上官清焰眼角，一滴清泪滑落而下。

　　漫天大雪中，有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撑着伞缓缓走来，停在近前。

　　那油纸扇往上一抬，露出一张清雅似谪仙的脸。

　　如画一般，万物黯然失色。

　　她抬手抚上上官清焰脸颊。

　　上官清焰只觉鼻尖似有清冷梅香传来。

　　他竭力睁开眼眸，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扩大。

　　来人一头白发，容颜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