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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复习完毕。
　　周未以做完了成本的最后一道题，开始一条条回朋友圈。
　　“你来，我给你烧大餐吃。”这是给范斐的。
　　“水煮鱼吗！我觉得明天就不错，明晚去！”这是回彭佳人的。
　　“明天一起去吃！审计[皱眉][皱眉][皱眉]”这是回闻明的。
　　还回了一些同学们的留言，CPA是几乎是会计行业人人考的证书，不管能不能考过，总是会准备的。因此朋友圈下面也有苦命相连的在事务所里工作，同样忙着复习的战友们的打气鼓励。
　　马陆也看到了周未以的朋友圈。
　　两个人分手了，不过因为有校友这一层关系在，都没有删掉对方的微信。
　　周未以在微博上刷到各类情感、生活甚至搞笑博主收到的关于两性关系的投稿，在那么多狗血淋头、你死我活的形形色色关系中，她和马陆称得上是和平分手的典范。没有撕破脸，分手即拉黑删除的事情在她看来没有必要。
　　或者说，只有受伤最深的那个人，才想着即刻斩断联系，只求自己从一塌糊涂的境地里爬出来，不要深陷沼泽。
　　分手这件事，她觉得用不着跟同学们一个个讲，而马陆发了一条朋友圈。
　　“终究是敌不过时间。”
　　她没刷到这条，可能是太忙了。
　　只有舍友小心翼翼地来问她，她不咸不淡地回答，对啊，是分手了。舍友没有多问，只回了：抱抱。
　　分手哪有那么多借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不够爱了，若谈“爱”太过严肃，就是不够喜欢了。
　　出国以后马陆用微信的频率降低了很多，他的社交app更多变成了Twitter和Facebook，还有WhatsApp，他把Facebook上面的状态改成了“单身”，他迫切地在大洋彼岸找到一份新的感情。
　　他跟自己说，很正常，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些寂寞。
　　他这个远在海外读书的游子，很孤独。他没工夫思考周未以是不是一座孤岛。
　　但周未以的朋友圈让他回想到了过去。
　　他带她去看一场场电影，大屏幕上播放着《王牌特工》，Colin Firth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一身禁欲的气息，说Manners Maketh Man，黑漆漆的影院里，两个人连呼吸都是暧昧的。
　　而她牵着他的手走过了很多大街小巷。她总是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哪哪又开了一家新的餐馆，我们去试试菜；在点评里又发现了一家年头不短的餐厅，蔡澜还去过呢，我们去吃吃。
　　周未以当时分得潇洒也让他觉得有点不爽。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周未以来找他要复合的准备。比如周未以说自己放不下，他则摆出来辩论赛的逻辑和架势，告诉她，横亘在双方中间的现实鸿沟太深了，他也是不得已。
　　可她没有。
　　马陆想，她没有一丝留恋吗？
　　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处处都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对于周未以，分手的当下她好像无所谓，因为太忙了，工作忙起来连吃饭都忘掉。
　　偶尔会有些难过，那些曾经的相处都不是假的，只是快乐太容易消失了。
　　直到有一个周末，周未以好容易有了一天的休假，她前一天晚上糖渍了两颗柠檬，放在宜家买来的九块九三只玻璃小罐里，一个罐子一颗柠檬，还有一个小罐子放煎五花肉煎出的猪油。
　　五花肉薄片下锅，煎出猪油后倒出来，肉二次下锅，浇上生抽、糖、料酒、蒜泥混成的汁儿，汁儿里的糖冒泡泡后出锅，包上生菜可以吃掉一碗饭。
　　她兴致勃勃打开最新更新的一集《生活大爆炸》，用来下饭。
　　Sheldon和Amy打算领养一只乌龟，Sheldon对乌龟说，如果爸比去火星的申请通过了，你就去跟Amy住。Amy很惊讶，问为什么要去火星？
　　原来Sheldon申请了火星移民计划，如果通过了，他将会成为火星上的第一批居民。
　　Amy很生气，觉得Sheldon没有提前告诉自己。
　　Sheldon反问Amy，如果她有机会，成为移民到另一个星球的第一批人类，她也不会离开自己么？
　　因为Sheldon和Amy两个人都是科学家。作为科学家，突破人类认知极限是他们的天职，去火星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Amy说，起码在提交申请前，她会跟Sheldon说一句。她觉得，如果是在其他任何时候，知道他计划要去火星上住，那这事只是太晚告诉她而已。可是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计划一起养一只乌龟，Amy以为这代表着什么。
　　Sheldon反问Amy，你是想让我撤销申请吗？
　　而Amy说，她想要的是，他们一起计划共同的未来，或者说在Sheldon计划的未来，两个人是在同一星球上吗？她也看过远距离异地恋成功的例子。
　　Sheldon坚定地说，我们是在同一星球上。不过一定要在地球这颗星球吗？
　　Amy秒懂，问Sheldon是在邀请她一起去火星吗？
　　Sheldon说，“如果我要前往一个寸草不生，毫无生命迹象的地方，生存的概率微乎其微，我想让你和我一起。”
　　两个人甚至憧憬了火星上的美好生活，以及他们的孩子就是火星人了，可以给他们取酷酷的火星人名字，教他们火星人的历史。
　　明明是短短的很好笑又温馨的场景，但周未以泪流满面。
　　Sheldon和Amy的对话刺痛了她。
　　她终于知道了，看似潇洒的自己，看似放下了所有的自己，一直堵在心口的东西是什么。
　　是对方从未想过未来，跟她的未来。
　　是她伸出手，触碰到的是一地的悲凉。
　　她没有Amy的勇气，她不敢问马陆我们究竟怎么办？马陆从没跟她提过，自己会回来，也没有问她，可不可以一起申请美国学校的offer。她没有坚定地被选择。
　　马陆只是一直不厌其烦地跟她诉苦，父母不愿意他去美国，家里老人也心心念念很久见不到自己，每次和家里人聊到这个话题，他总是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来说服对方。父母在此刻是他的负担。
　　她同理心太强，她刨根问底的本领在这时完全失效，她不想成为马陆的负累。
　　周未以做到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做到了不去强求。
　　下午的阳光热烈又暖煦，透过落地窗，本应照得人慵懒无比，可她哭湿了好多张纸巾。
　　她的青春里，马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终于画上了句号。
　　S市作为一线城市，房价让人高不可攀，周未以在S市买房遥遥无期，虽然室友人也很好，但她想有自己独居的一个空间。主要是想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且能精心布置的厨房。
　　她在努力为这个目标奋斗。
　　周未以全身心扑在工作上，闲暇时间都用来准备CPA考试，目标是早日成为注册会计师，在报告上签字，升职加薪。
　　普安所在的楼20年前是最风光的写字楼，随着经济爆炸式发展，城市迅速扩张，这幢写字楼逐渐蒙上一层历史的印记。大楼外墙的绿色玻璃亲眼见证了城市车辙不断向前。物业也在尽心尽力维持这幢楼往日的tຊ辉煌，可还是抵不住政府新的金融区规划，以及更新、更高档的写字楼拔地而起。
　　加之普安的工位实在稀缺，忙季还好，淡季的时候除了做IPO的趴在项目上，剩下的同事们都在所里。
　　人性化的一点是，普安基本不卡加班时长，所有的加班都可以换成调休假，淡季没有项目可以不来所里坐班，不过大多同事也会选择来所里复习CPA考试，安静的环境，凉爽的空调，不是图书馆，胜似图书馆，给成年人薄弱的自控力加了一道砝码。
　　伴随着股市一路上涨，又一次从谷底突破了3000点，朝着3500点进发，普安也扩招了不少员工，主要是校招。会议室、工位明显不够用了。普安决定搬去CBD，一方面交通方便，另一方面高端的写字楼往往会给客户更进一步的信任，面子工程也很重要。
　　大城市里的人如蝼蚁。 早高峰的地铁无比拥挤，这是普安搬家后周未以第一次尝试新的路线。她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出门。
　　周未以穿着平底鞋，等了三趟地铁，每一趟地铁门打开，里面都是塞得满满的毫无生气的人们，个子高一点的努力够着头顶的栏杆，个子矮一点的只能从别的乘客的缝隙里寻找一丝藏身之地，以求在地铁停下来的时候不会像多米诺一样倒向远方。
　　可惜每一趟，她都没挤上去。她劲儿不小，奈何地铁里人的密度太高。
　　直到第四趟地铁来了，排在她后面的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嘴里嘟囔着小姑娘家家不吃饭连地铁都上不去，一边讲一边用力，拼命把她挤了进去，周未以踉踉跄跄地被塞了地铁，嘴里说着谢谢，随后阿姨也挤了进来。
　　她前后左右都是人，整个人被挤得皱成一团，甚至胳膊都掏不出来手机，更别提扭头感谢阿姨。她看不见阿姨的正脸，眼睛余光中只能瞥到烫着羊毛卷的阿姨。
　　周未以的衬衫被挤得皱皱巴巴，却也没了脾气。
　　地铁里再足的空调都架不住这么多人，她脑门儿冒出一丝薄汗，心里还想着，就这车厢，小偷来了都歇菜。
　　等到她好容易到站，汹涌的人群从车上一窝蜂地挤了下来，推推搡搡中多了一些骂骂咧咧，周未以立刻有了决定：搬家。
　　高级写字楼的电梯有了低区、中区和高区的分别，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排队十分钟才能进电梯了。
　　她透过等电梯的人群，看见了陈行一。
　　有些日子没见了，他头发好像稍微长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