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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宜掏出帕子用力擦了好久，一边擦，鼻间一边止不住地泛酸。

推开门，府中杂草丛生，墙皮掉得零零散散，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

秦知宜反手关上门，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她母亲走得早，打小她便跟着父兄生活。

兄长跟着父亲在院子里练武时，她也在旁边学。

兄长练习剑术，她就拿着根树枝比划。

那时候父亲笑着称赞她：“思儿有我的豪气，将来说不定能做我盛国的第一位女将军！”

后来，在别人家的小姑娘都在学绣花时，她就已经开始舞刀弄枪。

再后来，她跟着兄长打赢了第一场仗，真的成为了盛国第一位女将军。

她永远都记得那日，父兄为她高兴，十几年来第一次喝醉的模样。

可再后来、再后来……

秦知宜永远都忘不了那日血流成河，她父亲被漠北首领砍下头颅，她兄长被万箭穿心。

直到死前，兄长还用身躯死死挡着她，要她快逃。

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来。

秦知宜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人蜷伏颤抖着，眼泪从指缝滑落出来一颗颗砸在地上。

“爹，阿兄……”

“我好想你们……”

……

这日之后，秦知宜又病了好几日。

温司寒在不在府里她并不知道，因为他一次也没踏进过她的院子。

直到听小芸说，皇帝撤回了那道赐婚李清晚的圣旨。

她想，他大概这几日都在为这事想方设法吧。

丈夫对别的女人如此上心，可她都不能因为此事生气，因为她不是长公主。

在小芸愤愤不平时，秦知宜摇摇头，转身回了屋子。

又过了几日，宫中忽然派人来传召秦知宜入宫。

每当宫里设席，她这位长公主就要像个摆设似的坐在那儿。

她已经习惯，于是也没多问，便换上长公主华服上了入宫的马车。

可秦知宜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宴席是有异国使臣到来。

当她进入大殿，先看到端坐高位的皇帝和他右侧的温司寒。

而后看到坐在皇帝左手边的人时，她当即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那是漠北的使臣！

她僵直地站着，死死盯着那人，连礼都没有行。

不知情况的太监还在介绍：“这位便是我们盛国的长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那漠北使臣便大笑一声：“长公主殿下？”

“我记得盛国的长公主身体羸弱，受不住咱们漠北汉子，早在五年之期到来之前就香消玉殒。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位……分明是你们盛国的女将军。”

他露出下流的笑：“将军性子刚烈，铠甲下倒有一副曼妙身姿。”

“想当年我也流连忘返，不知这番到盛国来，将军可否再相伴一次啊？”

第7章

一瞬间，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像潮水一般重新涌进脑海。

秦知宜死死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而大殿里在片刻的寂静后，文武朝臣中一片哗然。

“什么？她是宋思思？”

“这怎么可能？长公主与皇上、摄政王从小一起长大，怎能瞒天过海？”

“她定是用了什么诡术！”

“大胆逆贼！居然敢冒充长公主！简直是恬不知耻！”

不知是谁，骂到愤起朝秦知宜砸来一个酒杯。

秦知宜生生捱了这一下，血立刻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很疼，但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她慢慢抬头，透过血色看向了温司寒。

男人神情如常，淡漠的眼神像是与他无关一般。

今日的耻辱，是他与皇帝默许的吗？

也是，在他们眼中，她始终是一颗棋子，也可以是一枚弃子！

生与死，全凭他们一句话！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命要别人来决定？

秦知宜收回目光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时，皇帝的声音才响起：“漠北使臣认错人了吧，这位是朕的皇姐，不是什么……”

秦知宜攥紧手，骤然抬头高声打断了他：“没错，我不是长公主！”

“我是宋凫山之女，宋思思！”

“五年前，我父兄死在漠北的战场上，而我被漠北军活捉了回去，与长公主一起，被折磨，被欺辱，被践踏！”

殿中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而她无所谓地擦去了额上的血，边笑边往前走：“你们少在这里讨伐我，装出那副为长公主痛惜的神情给谁看？”

“就算两年前回来的人是秦知宜，你们就真的会把她当成万人敬仰的长公主吗！”

“你们巴不得她死在漠北，因为你们觉得耻辱！”

秦知宜……不。

宋思思伸出手指，隔空在文武朝臣的面前一个一个点过：“你们靠着一个女人换来五年的和平，却又嫌她肮脏。”

“其实最肮脏的人是你们！是皇帝，是你——温司寒。”

她最后指向了温司寒，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洇湿了眼角。

她不在乎地抬手擦去，而后转身走向了漠北使臣：“你想我陪你，可以啊，这可是我最擅长的呢。”

漠北使臣的眼中当即浮现出不屑，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宋思思一步步走过去，而后俯下身勾住了他的脖颈。

温司寒眸色一沉，在这刻猛地起身：“宋思思！”

话音未落，宋思思的神情忽而狠厉。

然后她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迅速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刺进了使臣的喉咙！

“去死吧……渣滓！”

漠北使臣脸上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鲜血就从他的喉咙里大股涌出。

温热的血溅在宋思思脸上，而她尤嫌不够，将簪子拔出来又刺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

血色间，她仿佛看见父兄惨死的模样。

于是眼泪又模糊了她的视线。

爹，阿兄……我给你们报仇，我让这些混蛋给你们陪葬！

直到使臣睁着瞪大的双眼再没气息，宋思思才慢慢起身丢了簪子。

簪子在死寂中发出清脆的一声。

殿内众人这才回过神，随即有女眷扯开嗓子尖叫。

“啊——杀人了！”

“快，快把她抓起来！”

宋思思全然不在意了，这一刻，她只觉得畅快。

她在混乱中转头，对上了温司寒的双眼。

带着满脸的血与泪，她的眼里尽是凄惨和苦楚。

皇帝拍案而起，可还没出声，温司寒就先下令：“来人，把她押入天牢！”

立刻有侍卫上前抓住了宋思思。

他们把她押在地上，剥去她的长公主服饰，束缚住她的双手。

而她始终没有反抗，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温司寒，好像这是最后一眼，要把他刻在心里。

……

天牢。

宋思思已经被关了三天。

她穿着囚服看着从窗子里透进来的月光，心里想着，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两国交涉不杀使臣，可她杀了。

想来漠北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忽然，外面响起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宋思思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玄袍的温司寒走了进来。

昏暗的月光下，他的脸并不清晰。

只能听见他冷冽的嗓音：“宋思思，你杀了漠北使臣，让两国开战，可知罪？”

闻言，宋思思一怔：“两国开战？”

温司寒皱起眉没有说话。

宋思思却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主动放低了姿态，几乎哀求：“温司寒，让我领兵去迎战行吗？”

“你知道我一直想为父兄报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漠北军队，我可以打赢他们……”

温司寒却打断她道：“宋思思，你没有这个资格。”

第8章

宋思思狠狠一颤，只觉心脏被活生生剖开，血弥漫了五脏六腑。

她盯着温司寒，死死忍着泪意。

可开口时声音还是变得嘶哑：“温司寒，其实你从未相信过我，从未相信过宋家是清白的，是吗？”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根本就不会帮宋家平反！”

温司寒没有回答，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若你还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说完，他转身便走。

宋思思眼里的泪水瞬间落下，她踉跄地扑到牢门前，望着他背影不甘心地追问。

“温司寒！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片刻？”

她颤抖着声音，语气里无法遮掩的苦涩昭然若是。

可温司寒没有停住，没有回答，身影转瞬消失。

目光里只剩一片黑暗，秦知宜颓然瘫坐在地，心中寒凉一片。

恍惚间，她想起与温司寒的初遇。

那日她随父亲进宫，在御花园里遇见穿着白袍念书的小小的温司寒。

明明与她相差不大的年纪，他身上却有一种超脱常人的冷静。

当年她便是被他的冷静自持吸引的。

却不想如今的她被他的冷静自持伤得遍体鳞伤。

命运在此刻完成了因果照应，或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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