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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添喜又匆匆去了正殿，一开门就见慕芸果然在，她正在慢慢地穿衣服，身上已经打理得很工整，她却还在抚平衣角，一下一下，认真得有些过分。

蔡添喜看得莫名其妙，却古怪得不敢大声，好一会儿才堆起笑凑了过去：“恭喜姑娘了，刚才皇上让老奴才传话，说慕家的事他答应了。”

慕芸抚平衣角的动作这才停下来，可这么大的喜事，她身上却没染上喜意，反而是怔了很久才侧头看过来，语气轻得发飘：“……劳烦公公，替我道谢。”

蔡添喜“哎呦”了一声：“谢恩这种事自然还是要姑娘你亲自去的好，这种时候最是能……”

慕芸径直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她只穿着单薄的宫装，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却连件斗篷都没披，就这么出了正殿。

蔡添喜看得心头一跳，没说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他还是追了出去，外头却已经没了慕芸的影子。

第75章她无处可去

慕芸无处可去，可她不想再呆在乾元宫里。

入宫这四年，柳然对她不好，她知道，可再不好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从柳然嘴里听见那么恶毒的话。

“别碰朕，朕嫌脏……”

短短六个字，每一个都如利刃，扎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柳然介意她的过往，言语间他提及过不少次，可床榻间他又那么肆无忌惮，她就以为这介意是可以被磨平的。

可原来，并不是。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床榻间柳然是怀着什么心情面对她的……是一面被情欲掌控，一面却在心里厌恶她，排斥她……恶心她吗？

朕嫌脏……

嫌脏……

脏……

慕芸低吼一声，抬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可柳然的声音仍旧如影随形，一下一下往她脑袋里钻。

她痛苦地颤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为什么要遇见齐王，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被挚爱的人这么毫不留情地伤害……

想逃……

一口井忽然映入眼帘，慕芸撕裂似的痛苦微微一顿，她不自觉看了过去。

这种井其实不新鲜，为了走水时能及时救火，哪座宫里都会留这么一口井，可它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慕芸眼前，就仿佛多了一些别的含义。

一瞬间，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失了，柳然那尖锐刺耳的话也不见了，她着了魔一般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兀自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井口走去。

“芸儿，你想干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慕芸浑身一颤，混沌的大脑有瞬间的清明，却在下一瞬回到了六年前。

她身在自己典雅的闺房，慕夫人一身华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我慕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为了男人就寻死腻活的孩子来！你不想活了是吧？当娘得陪你！”

慕芸浑身一颤，骤然惊醒，她慌张地后退一步：“母亲，我没有，我没有想做傻事……”

她连忙解释，想扎进母亲怀里寻求安慰，可一转头，迎接她的却是苍茫寂寥的夜色。

她一愣，迟钝地抬手碰了碰，触手是冰凉的井台，可以让她藏起来的慕家闺房不见了，爱之深责之切的慕夫人也不见了……一场梦而已。

慕芸跌坐在地上，被抛弃的幼兽一般靠着井台慢慢缩成了一团。

天色大亮，乾元宫逐渐热闹起来。

柳然下朝回来，目光下意识扫向廊下，以往这个时候，慕芸都是在那里擦洗地面的。

可今天却是另一个人。

生气了？不肯干活了？

他搓了下指腹，心不在焉地回了正殿。

没多久外头就吵闹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蔡添喜连忙进来回话，神情有些古怪：“皇上，偏殿的秀秀来禀报，说慕芸姑娘不见了。”

柳然一愣：“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说是今天早上派差事的时候就没见到人，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没起，她就往偏殿找了过去，里头却没人，这一上午了也没得到消息，小丫头就急了。”

慕芸前阵子的确神秘的厉害，轻易见不到人，可那都是在干完自己的差事之后才会不见的，像这种大早上就找不到人的事，还是头一回。

柳然显然也觉得不对劲，起身径直去了偏殿，秀秀正等在门口，见他来连忙跪了下去。

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径直推门进去了。

偏殿里有些凌乱，这在慕芸身上是很少见的，大约是最近被慕家的事闹得没心思收拾了。

可即便凌乱，这里也透着冷清，尤其是床榻，叠得工工整整，显然昨天晚上并没有人在这里睡过。

一夜未归……

“除了这里，她可还有别的住处？”

蔡添喜为难地摇头：“奴才不知。”

柳然拧眉：“宫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蔡添喜有些冤枉，虽然为了差事，他的确在宫里布置了很多眼线，可说到底慕芸只是个宫女，而且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都那个时辰了，就算是宫人也是要睡觉的。

可他不敢解释，只能讪讪低下了头：“那奴才派人去找？”

柳然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一句算了，想说慕芸不会出事，迟早会自己回来的，可话到嘴边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慕芸的眼睛。

他犹豫再三，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那就去吧，她和良嫔有旧，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去那边看看。”

蔡添喜连忙应声，将宫人打发了出去找人。

他没动用禁军，并不是不重视，只是人毕竟在后宫，禁军会有诸多不便，而且也容易将事情闹大。

慕芸已经是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再闹大了，只会让她往后的处境更糟糕。

可人一少找得就慢了。

柳然一天没出乾元宫，可却迟迟没等到消息，他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长年殿去过了吗？”

蔡添喜只能苦笑：“奴才哪敢不尽心，长年殿也去过了，那边的宫人也都出来帮忙了，可就是找不到，奴才寻思着是不是……”

他说着看了柳然一眼，欲言又止。

柳然越发不耐：“说！”

蔡添喜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奴才斗胆，想问问皇上昨天和慕姑娘说了什么，其实昨天晚上奴才传话的时候就觉得慕芸姑娘的状态不大对。”

柳然皱眉，说了什么？不过就是心里不痛快，和往常似的刺了她几句而已，最多也就是稍微难听了些。

然而蔡添喜听完，却一脸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头一回忘了奴才的分寸，直视了他这个主子。

“皇上，这可不只是难听了些而已啊，这，这这这谁家的姑娘受得了这样的话？这要是性子烈的，一时想不开寻短见都有可能啊。”

“她不会的！”

柳然一口否决，可他虽然说得坚决，脑海里却莫名地又一次回想起了慕芸的眼睛。

他有些烦躁，瞪了一眼蔡添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去找。”

蔡添喜不敢反驳，心里却着实懊恼，都怪以前柳然就说话不客气，每次慕芸被丢下的时候状态都不好，他习以为常了就没多想，要是昨天多问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他叹着气也出去寻人了，可仍旧是许久都没消息。

眼看着天都黑了，柳然彻底坐不住了，宫里再大，慕芸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呢？

难道出宫了？

不可能，慕芸知道逃宫是什么罪过，而且慕家人的命还捏在他手里，慕芸不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她会去哪里呢？

她现在不比以前，没身份没地位，哪会有人帮她？

如果不是躲起来，那……

他不自觉想起刚才蔡添喜的话来，心口一突，彻底等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

可他刚出了乾元宫门，就迎面看见慕芸回来了。

第76章我会哄她

柳然愣住了，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虽然他早就知道慕芸除了回来无处可去，可当发现事实当真如此的时候，他竟然半分都高兴不起来。

“回来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冷静又平淡，仿佛慕芸只是出门送了趟东西，而不是失踪了一天一夜。

慕芸轻轻应了一声，她显然也不打算再提昨天晚上的争执，他们之间素来如此，闹过后会不约而同的遗忘，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件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次应该也会这样。

“回去休息吧。”

僵了半晌，柳然才再次开口，慕芸又应了一声，慢慢自他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柳然察觉到一股凉气自慕芸身上溢出来，他不自觉侧头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看出来，她还穿着昨天的衣裳。

这么说也不确切，因为昨天她外面其实还套着一件厚厚的外袍，可现在那袍子还在乾元宫的地上。

她竟然就是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呆了一宿。

倒春寒的天气，她就不怕会冻死在外头吗？

柳然抬手脱了外袍就想给她披上，可手刚抬起来，还不等靠近，慕芸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躲开了。

柳然的手僵在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慕芸略有些仓皇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