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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柳夫子听到此话一哽，自然听懂了俞昭昭的弦外之音。

他年过六旬，头发早已花白，学识渊深，也是名震四房的大儒。

年轻的勋贵子女，都以能拜在柳夫子堂下为荣。

可是他为人师，却未有为人师的风骨。

在太学之中，柳夫子永远只对那些位高权重的皇亲贵族和颜悦色。

明明知道俞昭昭受到欺凌，可从来只是冷眼旁观。

纵容和施暴，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同的是，一个是喧闹的，一个是静默的。

见他久久不答，俞昭昭只是笑了下。

她轻轻开口：“没想到，竟也有夫子答不出的问题。”

以前，她敬柳夫子为师，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

只不过，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俞昭昭了。

今后，人敬她一尺，她俞昭昭便敬人一丈。

若是敢欺她侮她，那么俞昭昭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

必然会加倍回敬！

俞昭昭勾唇而笑，转身想走。

不成想一转头，一张熟悉的冷峻脸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学堂门口，是许久未见的谢灵知。8

他还如从前一般，容颜俊秀，身姿挺拔，一袭白衣胜雪，那双眸眼仿若带着与生俱来的冰冷与淡然。

谢灵知只知道，当他看到俞昭昭的身影时，胸腔之中那颗冰冷的心，仿若重新恢复了跳动。

那日，俞昭昭消失之后，谢灵知便到处找寻她的下落。

整整三个月，谢灵知找她都快找疯了。

每每闭上眼，谢灵知的脑海之中便会浮现出俞昭昭的音容笑貌。

那傻姑娘，每次一见到自己，就会露出吃到了蜜糖一般的笑容。

笑起来时，胖胖的脸颊上还会旋开两个好看的小梨涡。

那一双眸子也是，永远湛亮，像是闪着光，总是欣悦又崇拜地落在自己身上。

可如今再见，俞昭昭那双眼眸，看向谢灵知时，却黯淡无光。

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澜。

她轻飘飘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几秒，又很快挪开。

像是不认识一般。

让谢灵知下意识蹙起眉。

“俞昭昭？”

可是俞昭昭却并未回答他，而是抬腿欲往前走。

此时此刻，他脑中浮现出的，全是那日他对公主所说的话。

字字句句，像是刻入肺腑一般。

他说：“我怎么会喜欢俞昭昭，帮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父母于我有助而已！”

俞昭昭不会忘记自己听到这话的那一刻是何种感觉。

就好像自己的心脏被人活生生剖出来，又像是就像是无数根利箭射来，千疮百孔，仿若在滴血。

在从前的俞昭昭眼里，谢灵知是那样美好的存在。

他总在自己受欺负，被所有人狠狠踩在脚下时，对她施以援手。

那一双劲瘦有力，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曾经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污秽的泥淖拉出来。

就像是一束光。

那个时候，俞昭昭每天最期待的事，便是来到太学里看上他一眼，和他说上几句话。

即便是被所有人欺负辱骂，但只要想着能见到谢灵知，俞昭昭的心情便欢欣雀跃。

可是那日听到的话，像一根细针，扎破了所有美好的假象。

俞昭昭这才知道，谢灵知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

可笑，真是可笑。

那一刻，俞昭昭一直以来的信念被狠狠击溃。

她才知道，谢灵知是如何虚伪的一个人！

俞昭昭屏息敛神，抬腿欲离开。

可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却被狠狠捏住。

第14章

俞昭昭秀丽的眉眼一蹙，下意识想要挣脱开。

可是尝试几次后，发现谢灵知攥得极紧，以她的力量，无异于隔靴搔痒。

俞昭昭那双秀丽的眉眼蹙得更紧，她声音清冷，像是玉石击水一般。

“谢小侯爷，大庭广众，男女授受不亲，你抓住我的手，是不是有些太失体统了？”

她的话，让谢灵知一愣，可是手，却迟迟没有放开。

俞昭昭屏息凝神，低眸看向自己的手腕：“谢灵知，放开我。”

谢灵知那双深邃的眸眼黯淡几分，却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她。

“俞昭昭，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

话还未完，俞昭昭锐利的视线往上，牢牢定格。

“知道什么？”

见学堂里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两人身上，谢灵知抿了抿唇。

“同我出来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俞昭昭稍微昂首，神情平淡：“小侯爷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可谢灵知并未听她的，他的眼神一黯，手腕用力，拉着俞昭昭往外走去。

她也尝试挣脱，可终究只是徒劳，被谢灵知拉着到了一处廊檐之下。

这时，谢灵知方松了手。4

她微微眯起眼眸，烦躁地揉着自己被弄疼的手腕，言辞好不客气：“你有何事？”

谢灵知眸色沉沉，似乎比最暗的夜色还黑不见底。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俞昭昭目不斜视，执拗端正地看着谢灵知。

目光不再似从前柔软娇憨，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蔑然。

像是看透红尘，挑剔地俯视芸芸众生。

可从前，俞昭昭分明是整个太学之中，最蠢笨怯懦之人啊。

谢灵知深吸一口气，又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许久。”

“找我？”俞昭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拖长的尾音中都夹杂着讽刺和轻蔑。

“小侯爷真是费心了，竟然还会为我一个蠢笨的傻子费心劳神。”

她牙尖嘴利，开口就像是利刺，像是要扎伤所有人。

谢灵知却执拗的看着她，掷地有声道：“你不是蠢笨的傻子。”

听到这话，俞昭昭更觉讽刺了。

她曾经可是亲耳听到谢灵知说她是个傻子。

现在竟又改口了说她不是，可真不知谢灵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俞昭昭轻笑一声：“小侯爷可真是口是心非……”

听她这样说，谢灵知的眸子凝得更紧。

他张口想解释，却被俞昭昭打断：“小侯爷不是想知道我这些时日去了哪里吗？我可以告诉你。”

“我死了一次，许是上天也觉得我可怜，所以让我活了过来。”

她看着谢灵知，目光冷寒如冰，记忆慢慢回溯，回到了那寒风刺骨的一天。

坠入冰湖，慢慢下坠的同时，俞昭昭的脑中在回溯自己这一生。

这一辈子，俞昭昭其实并没有什么遗憾。

她自出生起便有父母疼爱，得兄长宠爱，在俞家，她过得幸福快乐。

比起这世间许许多多的苦命人而言，俞昭昭已经非常幸运了。

她本不该再奢求更多。

若是自己的离开能让整个俞家平平安安，不再被她连累，那俞昭昭也不算白死了。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阴曹地府。

这样想着，俞昭昭慢慢坠底。

可是触及到湖底的那一瞬间，俞昭昭又骤然睁眼。

第15章

因为她心有不甘。

她的脑海之中，全是那些欺凌她的人脸上恶劣或者淡漠的神情。

俞昭昭不甘心！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欺凌至死。

要死，也该是他们死。

她还有父母，还有哥哥，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死了，定会无比难过。

俞昭昭不愿意让父母难过。

于是她拼了命的挣扎，拼了命的往上。

这时，一道黑影入了水中，拉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往上带去。

……

俞昭昭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所有人都朝她扔石头，他们笑着喊着：“俞昭昭是傻子！”

“傻子凭什么和我们上一个学堂啊，滚出太学，对，滚出太学！”

他们脸上恶劣的笑容，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往俞昭昭身上扎了一下又一下。

而这时候，谢灵知出现了。

与以往不一样那个的是，这次，谢灵知并非一束光照亮俞昭昭。2

反而，那张总是沉静如水的面庞，露出与那些人别无二致的恶劣的笑。

他拉着那把刀，往俞昭昭心上，扎了一刀最深的。

鲜血淋漓。

俞昭昭心中深深不甘。

若是还能再来一次，她必定不再软弱。

别人如何欺负她，她便要加倍奉还回去。

而这时，俞昭昭的耳畔，传来急切又悲切的呼唤。

“昭昭，昭昭，你醒醒……”

俞昭昭的眉轻轻一蹙，艰难地睁开惺忪双眼。

刺眼的光芒涌入俞昭昭的眸中，刺得她下意识拿手遮挡住双眼。

好不容易适应了，俞昭昭看清了自己塌边，是俞父俞母还有哥哥。

俞母哭得不能自已，倒在俞父怀中。

俞宴眼眶红红，激动地看着胞妹。

俞父一手安慰的拍着妻子的背脊，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俞昭昭苍白的脸颊。

“昭昭，你终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