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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撞到后，她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伸手扶住墙壁，才停了下来。

　　“抱歉抱歉，”冯广成一身体面的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眼眶泛红，努力假装镇定，“对不起，您怎么样……”

　　冯微抬头，她围着两层针织围巾，包裹住下巴和嘴唇，只露出上半张脸。

　　十六年过去，原本稚嫩的小姑娘已经变成大人，熟悉的眉眼也带上些许的沧桑。

　　冯广成骤然止声，眼皮一眨，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滴泪倏地落下，他嘴唇翕动，似是不可置信，那句称呼含在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叫不出来。

　　冯微怔了一下，她松松围巾，仰头看着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弟弟，嘴角微微勾起，轻声喟叹：“长高了。”

　　十六年的久别重逢，重重隔阂之下，只汇成一句“长高了”。

　　种种心绪似要喷薄而出，在这平平无奇的三个字落下后，冯广成无声痛哭。

　　他弯腰蹲下，双手捂住脸，从喉咙顶出一声模模糊糊的：“二姐！”

　　“OK，咔！”

　　卢孟洋坐在监视器后，喜不自胜：“很好，完美！”

　　开机第一场戏从半路情绪最充沛的时候开始拍，是对演员的考验。

　　毕竟没有铺垫，而且许聆风跟尚平凡是第一次合作，完全不熟。

　　如果是那种入戏晚、需要剧情推动的的演员，甚至可能连状态都找不到。

　　如果说卢孟洋看的是演员的表演，那坐在他旁边的编剧看的就是具体情节。

　　编剧笔名南柯，正是《明月如昨》的原著作者，四十来岁，身高一米八，生得五大三粗，心思却非常细腻。

　　之前主创们开线上剧本会，偶尔会以人物的状态念台词找感觉，演员还没怎么样呢，编剧自己先哭起来了。

　　现在也是如此，尚平凡在镜头前哭，编剧在镜头后哭，还是默默垂泪的那种。

　　卢孟洋也是奇了怪了：“我当时让你改八百遍剧本的时候你有这么伤心过吗？”

　　编剧抽出纸巾擤擤鼻涕，“文字变成具体影像的感动你不懂。”

　　对于原著作者来说，能找到如此靠谱的导演和演员，是一种幸运。

　　就算改八万遍剧本他都心甘情愿。

　　许聆风和尚平凡凑到卢孟洋身边看回放，顺嘴调侃：“南柯老师又哭啦？”

　　编剧格外实诚地点头：“你们两个演得太好了。”

　　许聆风跟尚平凡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商业互吹。

　　一个说“南柯老师故事情节写得非常流畅”。

　　一个说“尚老师情绪节奏把握得尤其精准”。

　　一个说“许老师人物逻辑掌控得极其细节”。

　　卢孟洋：“我的镜头调度没人夸一下吗？”

　　于是乎。

　　尚平凡：“我觉得这里应该再补一个全景，咱俩一站一蹲，走廊行人匆匆，突出对比。”

　　许聆风：“我觉得咱俩对视可以补两个大特写，十六年已过，物是人非，不值得一个特写吗？”

　　编剧老师：“非常值得！”

　　卢孟洋越听越不对劲。

　　卢孟洋：“……合着你们仨欺负我不会哭呗？”

第29章 压戏

　　卢孟洋能怎么办呢？

　　自己亲自挑选的演员，只能惯着了。

　　卢孟洋拿起对讲机：“准备下一场！”

　　下一场正是在病房内，大嫂给冯母擦洗完身子，跟大哥埋怨妹妹冯微。

　　孟飞霜的打扮要朴素得多，半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暗色调的棉袄衬得她整个人灰扑扑的。

　　剧本设定中，冯母去世前后的日子，是大哥大嫂一家的转折点。

　　工厂效益日渐降低，这个时候，身为主角的弟弟冯广成生意上遭受挫折，赔了不少钱，令大哥更加坚定地抱紧工厂的铁饭碗，进而与主张做点小生意的妻子发生理念上的矛盾。

　　从镜头语言上讲解，暗色调的衣服，可以反衬出大嫂本身的生命力。

　　大嫂把毛巾扔进搪瓷盆里，溅起几滴水花：“冯微冯微，我嫁到你们冯家，就没见过冯微长什么样。”

　　冯家并不算富裕，冯微下乡前，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拍过。

　　大哥瓮声瓮气地回：“妈老了，想闺女人之常情。”

　　“我能不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吗？”大嫂没来由觉得憋屈，“你们兄弟俩忙，弟妹有工作，妈生病这些日子，都是我跑前跑后伺候她，我得到了什么？”

　　大嫂差点气笑：“她让我滚，让我把她的小微还给她。”

　　“也就是我心软，”大嫂压低声音，拧干搪瓷盆中的毛巾，“要不然我高低得回她一句，她的小微，不正是她自己赶走的？”

　　大哥手里掐着一支卷好的旱烟，医院禁止吸烟，他便掐在手里，烦闷的时候闻一下。

　　大嫂话音刚落，他陡然提高音调：“够了！”

　　大嫂吓了一跳，她性格泼辣强势，没人理她，她气一会就过去了，若有人反驳，她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上来。

　　“怎么够了？”

　　“我说得不对吗？你弟弟妹妹是龙凤胎，你妈为什么只让你妹妹下乡，不让你弟弟去？”

　　“把闺女赶走了，把儿子养在身边，老了老了知道想闺女了，早年怎么不想？”

　　“要我说，你妹妹也是个没良心的，十六年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估计人家早忘了老家还有个妈了！”

　　这一段台词气口很不明显，需要演员一气呵成的同时，情绪也不能断裂。

　　孟飞霜台词水平不用说，吐字清晰，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的方言口音，可以说下过功夫，技巧拉满。

　　与孟飞霜对戏的老牌视帝丝毫不落下风。

　　如果孟飞霜是尖锐的，那他则是包容的。

　　既代表他忠厚老实的性格中多少带点窝囊，也是一种夫妻十几年争吵带来的习惯。

　　仅一个镜头，人物关系展现得清晰明了。

　　眼看大嫂越说越过分，大哥掐着烟头的手渐渐用力，细碎的烟叶掉落在地。

　　正在这时，他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身体瞬间僵硬，眼神有些迷茫，手中的烟卷掉落在地。

　　大哥吞了吞唾沫，结结巴巴地问：“……小微？”

　　整场戏的节奏就此出现转折。

　　节奏转折必然伴随着情绪转折。

　　孟飞霜是“动”的，那冯微便是“静”的。

　　许聆风不需要更改妆造，她跟尚平凡并肩走在一起，正式入画后，再抬眼，镜头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冯微。

　　冯广成自然也听到了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