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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常用双手将自己涂成满脸污泥，害怕哪一天就在睡梦中被哪个乞丐卖去青楼。

直至那日，小乞丐遇上了她的神灵。

香车白马，华服少年揭开了帘子，他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下。

小女孩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从此，她眼底有了光。

她的光，是赵闵川。

那夜她偷偷哭了很久，抱着热烘烘的馒头躲在角落里舍不得吃。

少年提灯找到了她，他们把脑袋挨近，依偎在一起，讲诉着彼此的故事。

一夜的时间很短，短到只有月落日升。

但属于他们的时间很长，一年，两年，直至十年。

但最后，永恒破灭。

她被他送入牢笼，处以死刑。

锦意看着狭小窗口外稀疏的月光，泪如雨下。

她的一生，有太多不甘，还有太多遗憾。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

铁锁被人打开，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锦意回神，怔怔转头。

第10章

眼前高大的男人笼罩在黑袍之下，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从泥潭中将她拉出来的人，也是亲手将她推入地狱之人。

“摄政王来此作甚。”

她不再唤他主子。

他们的主仆关系，已不复存在。

赵闵川长身玉立，自黑暗中走出，默然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你推她入水，害她险些丧命，没有将你凌迟处死，只是处以绞刑，这已是天恩。”

“天恩？”锦意扯了扯嘴角。

他每次都能轻飘飘的将她的“生死”定下来。

一条人命，于他不过蝼蚁。

锦意抬起眼眸，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

“元和三年仲冬，主子派我去行刺吏部尚书，那吏部尚书知命之年，已是两鬓白霜，与我同去的人不忍下手，是我，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元和五年仲夏，主子被派去治理水涝，回京途中，遇上埋伏，跟随您的影卫九死一生，活着的那个我，为您挡了一剑。”

一桩一件，她记忆犹新，细细数来。

那些年，皆是她受尽欺侮，忍辱负重，替他卖命。

她自戕身体，自毁容颜，护他死里逃生。

她为他清除障碍，满手鲜血，只为扶他上九霄之座。

可最后，落的却是如今这凄惨下场。

锦意骤然上前，两手抓紧天牢栅栏，紧盯他的双目：“当年护你死里逃生，你言之凿凿，对月发誓，十年为期，许诺为我换一个身份与你并肩前行。”

“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声声质问，犹如泣血。

赵闵川心口一阵阵沉闷，甚至不敢直视锦意的视线。

几乎下意识的，他摇了头：“本王没忘。”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谁都不可以有退路。

“不管怎么样，记住，哪怕你体内没有生死蛊，你也是本王的人。”

“本王许诺过的事，自然作数，三日后，本王会给你想要的一切。”9

赵闵川说完，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憔悴的女人，转身离开。

锦意弯腰捡起地上的食盒，身子贴着墙缓缓滑坐在草垛上。

一丝淡淡的百合花香冲散了牢房的腐臭味。

她打开盖子，看到里面摆放着一碟松子百合酥。

是她的最爱。

酥甜之味一点点在锦意的口中化开。

她默不作声往嘴里塞，眼泪无声往下淌落。

被人喊打喊杀她没哭，被人冤枉她没哭，可当她发现还有人记得她喜欢吃什么时，再也忍不住了。

她还能再信他一次吗？

除了自己的抽噎，无人能回应。

……

日头慢慢升起，又慢慢落下。

锦意将食盒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感受着残余的气息和温度。

突然，江月柔带人闯进牢里。

“抓起来！”

一声令下，两个随从一人押住了锦意的胳膊。

她拼命挣扎，可连日来的新伤旧伤，让她无力挣脱。

“你们要做什么？”她冷声质问。

江月柔拿出赵闵川的令牌，带着视若蝼蚁的轻蔑之笑。

“奉摄政王旨意，吃了辞阳饭，提前送你上路。”

她话音落下，身后一个侍女端来托盘，盘中是一卷白绫。

锦意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刚才赵闵川送她的食物……是行刑前的辞阳饭？

她心底残存的那一抹期盼，碎成齑粉。

月光照进天牢。

牢里的影子一点一点放弃了挣扎。

直至最后，了无声息。

……

翌日正午，日照当头。

午门行刑台。

赵闵川坐在主座上，不知为何心下不安。

他望着周围围观行刑的众人。

有一脸耐人寻味的江月柔，坐她身边的是面色冷怒的北明王，以及看热闹的城中百姓。

那股不安感逐渐弥漫在安静燥热的空气中。

昨日他已命人行了掉包计，将那个女人带出地牢。

等下行刑之人，将是个女死囚。

他答应了要给那女人自由，就会作数。

过了今日，允她换一个身份，过她想要的生活。

时辰到。

赵闵川拿起台前的生死签，干脆利落往地上扔：“行刑！”

一身穿囚服的女子被人带上绞刑架。

女子低垂着头，黑发披散，随风轻荡。

刑场狱卒探了探女人的呼吸，面色大变：“王爷，囚犯已经死了！”

赵闵川揉了揉眉，平复内心的不安。

他安排的替死者提前死了也没关系，只要让人觉得死的是锦意就好。

一阵风吹过，死囚脸上的黑发被风吹动，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赵闵川一眼望去，浑身血液冻结——

那死掉的囚犯，赫然是真正的锦意！

第11章

赵闵川上前反复确认，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无法控制的崩溃。

锦意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样？

他怔住。

像是被绞杀的人是他，全身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不是已经安排人用身形相似的人将她换下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不受控制的，他抬头又看了看周围。

他宛若踩在云端，失重感如潮水般涌来。

赵闵川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捞起锦意，才发觉她是如此的瘦弱。

“锦意……”

北明王拦住了他，冷道：“还未执刑，你不能将人带离。”

执刑？他对她如此的痛恨，就是不知道，当他发现锦意才是他妹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心里莫名一揪，手不自觉的将她揽紧。

“我的人死了，我要将她带回去。”赵闵川语气平静，可神色茫然。

他运筹帷幄，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可如今，她死了。

大抵是被赵闵川平静的眼睛里夹杂的悲凉所打动，北明王缓缓侧开了身。

赵闵川回到了摄政王府，侍从一路跟着，不敢开口说话。

他抱着锦意冰凉的身体，站在锦意曾经住的屋前。

管家小心翼翼道:“王爷……这屋现在是月柔小姐的。”5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

赵闵川那时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放任不管，他觉得锦意太放肆了。

她凭什么可以质疑他的决定。

不过是一个屋子，算是给她的惩罚。

他低头，恍惚听见她的咒骂声。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最终，赵闵川将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忽然，随着一阵刺耳东西甩落在地的声音。

管家冲进去，跪了下来，惊出一身冷汗:“王爷……”

赵闵川扶着额头，撑着桌面。

“退下吧……”赵闵川张了张嘴，脸上带着疲倦。

管家忙不迭是奔离，又被他叫住。

“安排人今晚过来敛尸。”

翌日。

赵闵川守了她一夜，不准任何人进房间来。

萧帝闻讯而来，却被眼前赵闵川抱着尸体的一幕惊住。

“挽挽……挽挽……”赵闵川嘴唇轻颤，嗓音里浸满了痛苦。

萧帝阴阳怪气道：“赵闵川，你的人，真是红颜命薄啊，朕整日折磨她，她都没有死，朕拿她挡剑，她也没有死，怎么到了你这里，她就死了!”

“你还真是与她清清白白，半分犹豫都没有，朕原本还以为，你会心软将人替换了，现在看来，是朕低估了你的冷血！”

在场的人听得都面色一变，恨不得捂上圣上他的嘴。

他的话句句砸下来，赵闵川脸色发白，猩红着的眼看着他:“不过是一个棋子，死了便死了。”

在场人狠狠一颤，将头埋低。

萧帝怒极反笑：“那你倒是松开手啊！”

赵闵川低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心里没有锦意，缓缓松开了手。

下人们生怕他反悔，立刻将人抬走入敛。

“你知道吗？朕每一次折磨她，朕都觉得痛快，你看，这么一个效忠你的人，她臣服于朕，这么一个爱慕你的人，落得这样一个结局!真是解气!”

临走时，萧帝神情不解的留下一句。

“你这样的人，她为什么会爱上你。”

赵闵川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一瞬不动地望着他们将人带走。

眼前一幕幕和那一晚重叠。

那一夜，他们将锦意带走，他亲眼看着，萧帝的人将锦意带走。

以确保计划顺利执行。

红颜可解生死蛊。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他也早就知道锦意体内被萧帝种下红颜。

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绝望和无力。

眼前缓缓浮现那日，她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画面。

明明是她在痛，可他却无比难受。

一股巨大的疼痛几乎席卷了他。

一阵腥甜涌上喉间，他一愣，竟生生吐了一口血！

第12章

元和十年，冬。

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