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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觉得我出了气，就能不计前嫌和你在一起吗？”

我爸脸色微变，半晌才僵硬地吐出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我爸再开口，我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今天很晚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还要回去复习。”

说完，转身离开。

最后一天考试顺利地不可思议。

下考铃声一遍遍响起，在等待收卷的时候，我妈转向了窗外的夕阳。

她轻声道：“小柏，你看，妈妈考完试了，听你的话呢。”

夕阳印照在我妈眼中，连那渐渐蓄上水雾也变成了金色。

她捂着嘴，抽噎了一声。

我飘在她身边，张开双臂，装作自己还活着一样轻轻拥住她。

“我知道。”

“辛苦你了，妈妈。”

但是在考试结束后，我妈回了厂里。

厂房分配给员工的宿舍还在，我妈在路过通告牌的时候走上去看了下。

上面关于我妈的告示已经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批评大会的通知。

我看着上面的三个名字，哼哼两声，“风水轮流转！”

哪怕我妈听不见，我也兴致勃勃跟她讲那天奶奶他们的反应，一边讲还一边放肆嘲笑。

“恐怕奶奶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自己儿子背刺！”

第二天上午，奶奶、姥姥和舅舅被带到了大会堂。

‘砰’地一声响，门开了。

我妈坐在一个偏僻的座位上，静静看着被我爸和几个兵带来的三人。

台上坐着一排神情冷峻的领导以及军区司令。

见到人来，他们开口了——

“‘关于江锦、吴淑月及沈耀祖三人严重危害社会治安问题处理大会’现在开始！”

姥姥瞬间傻眼。

“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啊，怎么就成罪犯了？”

我现在的听力十分灵敏。

在听到姥姥的话后，我冷笑一声：“从犯也是罪犯，不知者无罪的情况只是少数，更何况你还是真真切切帮了奶奶呢！”

舅舅也神色慌乱，结结巴巴：“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向我爸，似乎在求一丝侥幸：“妹夫，你开玩笑的吧？”

“这玩笑不好笑，我们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我爸冷着脸，把他们强行拽到台上。

他冷着脸说：“这不是玩笑！我也不是你们妹夫，沈耀祖，你们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

三人上台后，军区司令站起来，严肃道：“大会开始！”

“兹有江锦、吴淑月及沈耀祖三人，合伙捏造沈桃同志的谣言、并在群众中散布不实信息，且又进行了诬告、盗窃等严重危害社会的犯罪行为！”

“犯罪事实清楚，不存在替人顶罪现象！”

在司令说话时，我清楚看到舅舅两腿都在打颤。

可他依旧白着脸，昂起头，像个流子一样顶撞起来：“你们就这么给我定罪，证据在哪里？别以为随便找个阿猫阿狗作伪证就能乱说话！”

我爸神色冰冷，道：“证据由我亲手提交，绝对属实！”

第18章

舅舅的脸色唰一下铁青！

我看向我爸，后者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但神情依旧冷峻。

军区司令继续道：“针对以上三人的严重犯罪问题，组织决定对其从严惩处！三人将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遣送到大西北进行劳改！”

爸爸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司令说完话后，上前一步。

“各位领导，由于我的监察不力才导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现在我自请离职！”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唐团长大义灭亲还不够，连自己的职都要革？对自己这么狠啊！”

“嘘，我怎么听说是他觉得因为自己才出了这么些事，没脸呢！”

我和我妈目光蓦地投向我爸。

男人面色冷静，不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还是听了我妈之前的那一番话，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军区司令面色严肃，说道：“唐叙州同志，这军团长的位置不是你说离职就能离职的！”

我爸挺直身子敬了个礼，朗声道：“非常抱歉！”

他还在坚持，脸上神情格外坚决。

军区司令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道：“唐叙州同志，我们将全军区通知你的错误，并予以你暂时停职半个月、停发工资两个月的处罚，你暂且不要再提离职了。”

“有没有异议？”

全场沉寂。

我爸苦笑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报告司令，没有异议。”

处理大会结束，奶奶、姥姥和舅舅都被我爸手下的兵押解到了一辆敞篷车上。

车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人，全都是附近县城等地的罪犯。

我好奇地飘过去看，发现里面的人个个五大三粗，想来奶奶他们去劳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看着车辆载着奶奶他们呜呜嘀嘀开走，我妈才收回视线。

她离开了这里，一路朝着厂房宿舍的筒子楼走去。

在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是我爸。

这时，我妈突然停住脚步站在楼梯口，然后回头说道：“唐团长什么时候也学会跟踪人了？”

话落，我爸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凝视着我妈，声音有些发哑：“沈桃同志，我们能谈谈吗？”

我妈却直截了当摇头：“抱歉，我拒绝。”

我爸身形一滞。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骨节攥的‘咔咔’响：“沈桃，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可你就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我妈面对着他，脸上骤然浮现出丝丝怒意，她一字字开口：

“唐叙州同志，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因为你而被千夫所指受尽委屈、差点没了前途、还丢了女儿，也不该给你甩脸子，是吗？”

一句一句，像是一盆盆冷水朝着我爸泼过去。

我爸定在了原地，口中张合几次：“不是的，我……”

在奶奶他们都被送走后，知道我妈是被冤枉了的军服厂领导也找了过来。

他们带来了姥姥从我妈那里偷来的钱袋子，接着又赔偿了我妈一些损失费，最后问妈妈要不要重新回到厂里工作。

对此，我妈拒绝了。

“我的老师预估了我的成绩，不出意外的话日后我就要去上学了。”

我妈摆摆手，说道：“谢谢领导们这些年的照顾了，以后我会回来看您们的。”

对此，厂部也表示理解。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间流逝。

“叮铃——”

这天，我妈刚从秦老师那里回来，筒子楼外就传来单车清脆的车铃声。

噔噔噔的脚步声穿过楼道，我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格外有既视感的一幕，让我不禁想起了上月前发准考证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和妈妈一起讨论着未来……

想到这里，我的心酸涩起来。

“沈桃在吗？”

邮差直奔我妈的屋子，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我妈打开房门，迎面怼来的就是一封信。

邮差黝黑的脸上还淌着汗，却已经都笑成了一朵花：“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谢谢！”我妈也回以一个笑容。

关上门，我妈迫不及待拆开了信，我也跟着凑上前去。

【沈桃同学：

通过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入学考试，你已被西湖大学金融系专业录取，请于1980年9月1日到该院办理入学手续。

西湖大学

1980年8月10日】

第19章

我妈拿着这张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的看，稀罕的不行。

看着眼前的录取通知书，我笑了起来，“太好了！”

“太好了。”

我妈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小柏你看，妈妈做到了。”

我刚想说‘我已经看到了’，心底却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触动。

我感受到在这一刻，支撑我‘存在’的概念消失了。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我妈的未来就算是彻底走上了与原本不同的另一条线。

这是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不舍和怅然从我的心里生出，但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酸涩的喜悦。

我伸手，轻轻拂过我妈妈的面颊，但这一次，也毫不意外穿过了她的躯体。

我收回手自嘲的笑了下，然后低声道：“妈妈，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妈妈的未来不会有爸爸。

自然也不会再生下‘唐涓柏’。

……太好了。

我这么想着，可眼睛里却依旧不自觉盈满了泪水。

我说道：“我爱你，妈妈。”

我的世界逐渐崩解。

“哪怕在这个未来没有我的世界，我也依然要对你说，我爱你。”

可就在我的世界全部变成黑夜时，下一秒，我却骤然在另一个躯体中睁开眼睛！

守在床边的一个青年眼露喜色，扯起嗓子喊了起来：“爷爷！小妹醒了！”

……

9月1日，西湖大学。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眼光明媚的校园中，恍如隔世。

距离我醒来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现在的我不叫唐涓柏，而是中医世家卷家的小孙女，名叫卷柏。

当初我以为我会消散在这天地间，却没想到会再次苏醒。

还是在一个长相、名字都和自己格外相似的人身上借尸还魂。

卷家世代都在省内，和鞍邑县根本没有交集。

我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刚醒来时，我什么都搞不懂，无论是谁来都只能沉默以对，最后还是从边边角角里拼凑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卷家传承到这个年代，几乎已经算是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