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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是吕府的道场，死去的是一品诰命夫人，来往的都是高官贵妇，若被人瞧见，传出去，会议论梅府没有教养，引来腹诽。

可梅舒窈丝毫不在乎这些，她的眼里只有吕穆清，她终于等到他回京。

只要回了京城，她就有办法慢慢谋划。

吕穆清略一转身，便迎面撞见气喘吁吁，面颊潮红的梅舒窈。很显然，她在五岳庙纵火企图谋害乐仪的事，京城没有传出一丝风声。

她依然是梅府最尊贵、最体面的大小姐。

吕穆清往后退了半步，疏远的施礼，“梅大娘子好。”以前有多亲昵，现在就有多冷漠，梅舒窈的心仿佛被刀剐了似的疼。但只片刻，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问：“我订婚了，你知道吗？”依旧骄纵、蛮横，不给人回旋的余地。

吕穆清讶异，抬眸望向她，久久道了一句，“恭喜。”

落雨纷纷，白绫飘荡，长廊下萧瑟无边。梅舒窈的眼底涌出泪水，但她强忍着。

她沙哑道：“你知道做什么呢？你心里早就没有我了。”

吕穆清垂眸，并不回话，他也无话可说。谋害乐仪的事，他无法原谅。旧时的情谊已经消磨殆尽，他能做的，只有沉默。

梅舒窈打量着他，方才热烈想要见他的心情如被冰水浇灌，她忽而冷哼一声，又笑了笑，“吕穆清，你等着瞧吧，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有好日子。”

倒座房外的甬道传来脚步声，梅舒窈拂袖大步离去。

吕穆清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里，若是她想对付自己，他乐意奉陪，只要不伤害其她人便是。况且，他打心眼里觉得，事不至此。她曾经是那么温柔、贴心、可爱、调皮的小娘子，并不是恶毒妇人。片刻，他便转了身，朝另一处探火兵所在的值守处去。

吕府还有一大堆火政上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儿女私情，并不打紧。

不知道乐仪在五岳庙如何了。

乐仪收好梅宛珍给自己的小纸条，将这件事深深压入心底，无论是谁问起那时发生的事，她都闭口不言。日子如往时一般，给父亲上香祭奠，种菜除草，去山溪里捞鱼，偶尔下山探望春彤和瑶儿。渐渐入了冬，山里天气愈发冷得早，乐府不再给别苑寄送用度，乐仪遂拿出地窖中存的野味果酒之类，拿去集市换布匹和棉花。

秦姨娘打算给两人各做一身新夹袄和棉裙。

这一日，天将将发亮，山间枯草打了厚厚的冷霜。乐仪从围栏里捉了两只乌鸡，拿绳子捆好爪子和翅膀，用麻袋装了放入背篓里，吃了碗热乎乎的云吞面，晨光微亮，正要提着小灯下山赶集，却忽有数匹快马疾驰而至，粗粝喊道：“乐大娘子可在？”

第二三四章：官爷

乐仪见来人穿着官服，忙将秦姨娘唤出，上前回话，“我便是，官爷有何吩咐？”

来人倒也客气，下了马，抱拳作揖行了礼，简略将事情说明，“我们是来传中书省的文书，下个月初三，朝廷将派人前来护送乐大人棺椁回黄藤入土为安。”

“去黄藤？”秦姨娘讶异。来五岳庙守制已是迫不得已，若要葬回黄藤，她要不要跟去？乐仪还来不及想后头的事，问：“请问乐大人的案子可有查清？”

只要尸身落了土，这案子便再无查清的可能，乐崇阳就将永远背负自戕的罪名。

“此事倒是不知。”来人只是传话，旁的即便知道些许，也不敢多言。说完，几人连水都没喝一口，翻身上了马，疾驰而去。

乐仪堵得慌，坐在敞厅半响没说一句话，任由绑好的两只乌鸡在麻布袋里扑腾。秦姨娘更是手足无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眼巴巴的等着乐仪拿主意。

细细想了许久，乐仪方起身寻来纸笔，仔细写了一封信给乐明。她认识的字不多，只能挑着会写的字写，写了一晌午才把自己要问的话写成信。她不问别的，就问父亲的案子是何结论。写完信，趁着天还早，她紧赶慢赶下了山，请春彤帮自己把信送去汴京乐府。

曹家如今由春彤掌管，在汴京新开了不少铺子，帮忙往来送货的马夫甚多。

春彤一出月子，曹父便将家中数十家铺子的营生交给了她，已然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女掌柜。她听乐仪把事情说完，没有半句多问，唤来两个年轻的马夫王武和王文，命他们明日必须将书信送到乐府。思索片刻，又道：“等拿了乐学正的手信，你们再往回赶。”

乐明乃国子监学正，教授底下当差，平素并不十分忙碌，每日都会回府吃晚膳。

王武、王文两兄弟应了差事，急匆匆去了。

瑶儿醒来要喝奶，乐仪抱着她逗弄了一会子，赶在天黑前回了别苑。刚到院门口，只见秦姨娘慌里慌张的迎了上来，“家里来信了，我不识字，左等右等不见你，急得我饭都没心思做。你快看看。”说着，把信送到乐仪眼皮底下。

信是乐明写的，他压根没考虑到看信的人是否识字，满满当当写了一大页，乐仪看得似懂非懂，却也看出了信里的意思——送父亲棺椁回黄藤乃官家旨意，家书寄出的第二日乐府会送来路上要用的吃穿用度，下月初一乐明、乐清两兄弟将随朝廷护送队伍一并来五岳庙。乐明因要参加明年的春试，故而留在国子监读书不敢懈怠。

乐仪气得双手发抖，胸口砰砰直跳，浑身燥热。

他们竟然如此无视父亲的冤情。

秦姨娘见乐仪面色苍白，眉心紧蹙，双眸掩去平日的温和恬静，满脸怒意，连连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乐仪大步走进房里，打开衣柜收拾衣物，“姨娘，我要去一趟汴京。”

第二三五章：惶恐

即便秦姨娘无法理解，但她并未阻拦乐仪去汴京的决定。如今她在山里生活一年有余，凡事皆能力所能及。遇见那实在不能做的，大可请庙里的道长帮忙，或是去寻无介、夔之他们，也都是极其愿意帮衬的。乐仪如此叮嘱了，背着小包袱下了山。

乐仪去春彤府上借了一匹马，她打算骑马去汴京。春彤担心她，想要派人保护，乐仪拒绝了，“我向来独来独往，有人跟着我反而不舒服。我知道去汴京的路，你且放心。”但到底是换了身行事方便的男装，戴了帷帽遮住面容。

送至门口，见她穿着男人的骑装，挺拔飒爽，春彤打量着，笑道：“好看。”又忍不住问：“你原本已经放下，眼下又为何计较呢？”

乐仪笑笑，没有回答。

以前她尽力了，去登闻鼓院递状纸，到御前告御状，没能得到一丝结果，只能被迫接受，于是来到五岳庙给父亲守灵，以宽慰自己。而今，她却有梅宛珍给的信纸。

上面写着“烧尸”二字，只要找出是何人笔迹，便可知道谁是凶手。

此事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五岳庙平和宁静，不必为了她的事搅动那一片珍贵的静谧。

吕老夫人的丧礼整整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皇帝施恩，允吕相辞官为妻子守丧一年。朝廷瞬息巨变，太后派系的梅大将军势力一时崛起独大，太学众儒生愈发惶恐不安。

即便吕穆清已上呈太后预谋称帝的确凿证据，但官家并未将事情开诚布公，反而消除痕迹将事情摁压下来。凌濛初禁闭数日后，在梅大将军的积极营救下，已经调职侍卫亲军司任副都指挥使，虽职级未变，却算是右迁，毕竟侍卫亲军司能时常在宫里走动。

再加上官家下旨要送乐崇阳棺椁回黄藤，诸事相加，令乐府陡然陷入了漩涡之中。

面对凌濛初的升职，乐夫人忧心忡忡，在他关禁闭，生死未卜时，她曾背着乐仪，悄悄买通侍卫往凌府递话要退婚。当时有多急切，现在就有多悔恨。

乐明几次去凌府拜访，都被拒之门外。他嘴上不说，心里对乐夫人颇有怨念，全家一起用晚膳时，乐清媳妇无意说了句，“听闻梅府与夏家已经互换了庚帖，说是明年开春，梅大娘子便要与夏都指挥使成婚，我一直以为夏大人是官家麾下……”

“妇道人家莫要议论朝廷命官，就不怕惹祸上身么！”乐明“啪”的一声撂下筷箸，满目阴云，死死盯着碗中的莲花鸭签。他如今是乐府家主，权力给了他威严的气度。

乐娇脸上讪讪，梅大娘子要嫁的夏都指挥使，正是夏容与，她曾经倾慕的郎君。父亲在时，她尚能够做做梦，有所期待，父亲去世后，她已明白绝无可能。

乐夫人正在吃杂菜羹，被骇了一跳，太阳穴青筋直跳。

她能拿捏女儿和媳妇们，但拿捏不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嫡子。

撤下膳，媳妇们告退，只乐明和乐娇在跟前说话。乐夫人让身边的婢女一个去打热水，一个去院中喂鸽子，屋里没了下人，她才说：“儿子，你是不是怪娘？”

“母亲说什么呢，儿子怎么可能怪您。方才是儿子失态，心里想着国子监的琐事，有些心烦，便声音大了些。”乐明小心解释着，态度温和平静。

乐夫人见他已有家主的处事气魄，心中甚慰，“先前是我心急，怕乐仪的婚事耽误你的前程。如今凌濛初圣恩正浓，婚事倒可维持。好在上次只是口头说了，并未落定。明日我亲自去凌府登门拜访，探探凌家的口风。”

如此，乐明连忙点头称好。

第二三六章：较劲

翌日晨起，天未亮，乐夫人已起身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