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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侯的身份，不肯低头，但是事到如今，我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希望她不要离开我。

可池清月又怎会是开口哀求就能打动的人？

她素来有自己的坚持，从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

我既喜欢她身上这股气劲，却也唯憾自己不是她心中的例外。

“你有没有受伤？文王呢？”

我手肘抵榻，撑起身子欲下床，被池清月半强硬地推扶了回去。

“你伤得有些重，且安心躺着，这是宫里，我们暂且安全了。”

我疑惑道：“宫里？”

池清月放下药碗，在床侧坐下，缓缓开口解释。

“当时为救你，我和饮雪兵分两路，我去查探你被关押何处，他便回京搬了救兵。”

她说得如此轻而易举，个中艰难只能从这只言片语中体会。

“那文王……”

文王浸淫幕后谋划多年，岂能善罢甘休。

思及此，我攥紧了手下被褥，仍是放心不下：“不行，文王他……”

池清月覆住我的手，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陛下已经携将领兵埋伏在城外，就等文王动手了。”

一句话砸在我耳边，有些错愕。

文王会有意谋逆，亦是看在皇帝身边无得力大臣和兵力可用。

可现如今看来，却是文王妄自尊大，被这位深沉的皇帝陛下用朝堂所呈现的假象迷惑，才会觉得造反可行。

任我如何也不曾想到，皇帝不仅以此骗过了文王，竟也骗过了我！

第41章

思及此处，我顿时感到一颗心渐渐冷了下去……

“侯爷，怎么了？”池清月看出我面色有异，出声问道。

我立时收起满腹心绪，摇了摇头道：“没事。”

皇帝或许早就看出文王怀有异心，于是将计就计地有心激起文王的谋反之心。

如此一来，文王的败局似乎已成了定局。

他处心积虑，厉兵秣马，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套，杀机四伏。

想起皇帝将我也隐瞒在内，心底隐隐生出莫大不祥的预感。

我抬眼看向面前的池清月，她的手臂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和疲惫。

想起连日来波折不断，她却从未说过一句苦。

此刻四下静寂，唯余我们二人，仿佛难得有了些短暂的岁月静好。

“清月，今日之后，你如何打算？”我垂下眼眸，轻声问道。

池清月看着我的方向，目光却落在一侧跃动的烛火上。

火光摇曳倒映在她明亮的眼眸中，我看入了眼，而后便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想重新将水云榭开起来，从前如何过的，以后便如何过。”

见她历经变故，却依旧守着如此本心，我反倒是心安了不少。

“是吗？如此……甚好。”

事到如今，我已不再强求池清月能再回到我身边，回到侯府。

与其强行将她困在我的身边，终日看着她麻木而恹倦的神情，看着她如行尸走肉般一日复一日的活着。

我倒更宁愿她能活得惬意些。

比起看她痛苦，我更想见到她笑。

待此间事了，恐怕能见到池清月的日子便不再多了。

我看着她此刻略显柔和的眉眼，想起在玄隐寺里，她与裴饮雪相对而坐，她笑着为他斟茶，也是如此温柔的眉眼。

心间涌上一阵酸涩的痛意，我凝望着池清月，问道：“你对裴饮雪，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吗？”

池清月微微一怔，唇边的笑意那样真切，看着我微微一笑：“侯爷想听真话吗？”

“我与三爷尚且谈不上有多互相喜欢。”

我眸中顿时一亮，便听池清月话音一转：“只是，经年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他是个极好的人，只是我如今想的更多是水云榭，暂且不想去论别的。”

话至此处，我已再明白不过。

“是我狭隘了。”我说着，勉强扯出一个算得上是笑的弧度。

池清月看着我，也不再说话。

从前的情仇爱恨，到了此刻，皆化在相顾无言之中。

半月后，文王谋逆一事彻底落了尾声。

皇帝判处他当市去衣凌迟之刑，然在行刑前一晚，文王于狱中自尽。

三月后，宣政殿内。

皇帝亲自走下龙椅，将我扶起：“你见朕，何时如此拘束了？”

诚如文王所说，有了软肋，人就会开始有所顾虑。

而一旦勇猛无匹的人开始有所顾虑，那便是他时日将近之时。

我退后半步，长睫压下，心中言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君臣有别。”

“陛下召臣来此，想必是有要事商谈。”

第42章

皇帝闻言，伸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应下一句沉重的：“是。”

“大辽再度侵袭边城，朕坐在这皇宫里，早已是不堪其扰。”

他的话语隐晦，我却清晰明了他此言何意。

“你是我晋国不可多得的将才，唯有你在边城镇守，诸国那些觊觎宵小之辈才不敢轻举妄动。”

“边城安宁了，京城也才会安宁，你说呢？”

我嘴唇翕张，半晌却说不出口一个“是”字。

寂然半晌，空荡的大殿之上，响起皇帝低沉的声音。

“此次出征，朕欲点你为将，三日后整军出发，你可愿往？”

皇帝的话如重锤击心，他堪称和煦的询问，却是半点不容拒绝。

我深知，这次的出征不仅仅是捍卫晋国边境的安宁，更是一次可能永无归期的离别。

大殿的寂静如同被凝固的时间，只有皇帝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我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龙目，眼中无惧亦无求。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心中的情绪平息下来，才缓缓开口：“陛下，臣愿为晋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臣请陛下，若臣此去不复返，望陛下善待臣之家人。”

我顿了顿，接着说：“内子清月欲与臣和离，她心怀幽谷，愿陛下能许她一个安宁的生活。”

皇帝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恢复了平静：“朕答应你。若你为国捐躯，朕会厚待你的家人，你的爵位亦会由你的长子承袭，朕会照拂他的。”

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算是谢过皇帝的恩典。

随后，我起身告退，走出大殿时，身后传来了皇帝幽幽的声音：“安定侯，保重。”

我紧了紧手中的佩剑，走出了这座雕栏玉砌的宫殿。

外面是秋日的午后，阳光斜照在大地上，给这肃杀的季节带来了一丝温暖。

然而，我的心却如同被冰雪覆盖，冷得刺骨。

待我收拾好心绪，回到侯府。

念儿如往常一般出府相迎，我却觉喉间一哽，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

他还这么小。

我俯身将念儿抱起，作乱摸了摸他梳好的发髻：“念儿如今年岁几何了？”

念儿不悦地撇嘴：“七岁，爹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我淡淡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望着他：“可念得出诗文，拿得起铁剑了？”

念儿作势比了比胳膊：“不要小瞧我，昨日我便拿得动了，将来也要做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我垂着眸，只忍着哽咽连声道：“好，好……”

半晌，我又问他：“念儿想不想清月姨娘？”

“想！”念儿毫不犹豫道。

我笑道：“那爹爹这便带你去。”

一路上，我对念儿不停嘱咐着，从来寡言的我，此刻像是有道不完的话。

“以后练字不要偷懒，更别让下人替笔代你……”

“爹爹不在的时候，那些留给你的书，你都要好生去看……”

直到念叨他烦了，看向我似是心有所觉道。

“你要离开念儿了吗？”

第43章

我闻言，心中一紧，却仍是平静，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尽量平稳地说：“念儿，爹爹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你要相信，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等爹爹回来之后，希望看到一个能够真正独当一面的念儿，所以爹爹走之后，你也不能有半点松懈，否则便让你清月姨娘来教训你。”

与其让念儿无所知无所觉地蒙在鼓里，我更希望他能稍微知晓几分，守着这份念想好好长大，不至于太过痛苦。

念儿抿着唇没说话，却是轻而肯定的点点头。

他向来懂事，如今也如池清月一般很能藏得住心事，我如今亦无法慢慢开解。

时隔数月，再次走到水云榭，我甚觉恍如昨日。

池清月的水云榭如今已经颇具规模，成为了京城中一处有名的雅集之地。

我抱着念儿走进水云榭，一股淡雅的茶香扑面而来。

池清月正忙着招呼客人，见到我们，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清月……”我轻声唤道。

池清月走过来，目光温柔地落在念儿的身上，“念儿似乎又长高了……”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满是沉重。

我极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眷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