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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衡眼前一阵阵发黑，细密的疼铺天盖地的席卷全身。

他咬着牙，将鼻腔的酸涩狠狠压了下去。

季晚没有哭，可是她的神情比哭更加悲伤，她的话小心翼翼到了极致，像是解释，像是埋怨，这些东西化作利刃，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扎在裴嘉衡的心上。

将他处以凌迟之刑。

这一年来，他始终相信季晚没死，他逼着自己有期待逼着自己入梦见她，他不管跟谁说都是说季晚辞职去了别的地方，去营造一种她只是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或许忘了曾经，或许忘了他，好好活着。

可是他如今才知道，自己到底对季晚做了什么，伤她到了怎样的地步，让她有形无神的活在这世上。

回忆不堪回首，灵魂不堪重负，季晚把自己留在了一年前那个医院，留在了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在无边黑暗里呆到了现在。

第41章

季晚哭的睡了过去，裴嘉衡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将她放在床上，又去洗手间拿了一条热毛巾，将她脸上的狼藉细细擦去。

然后他轻轻带上门，去了徐婆婆的房间。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徐婆婆清明的双眼，季晚哭到后面抽泣的快要晕过去，徐婆婆听到也是情理之中。

这回，徐婆婆没有凶裴嘉衡，只说：“哭出来就好咯。”

裴嘉衡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着，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最后还是徐婆婆看不下去，从他手中拿过小了一圈的苹果，骂道：“你是不是个败家子啊！不会削就不要削，你看看垃圾桶里的苹果肉吧！”

裴嘉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

他有些明白季晚为什么喜欢徐婆婆了，这样爽朗的老人，他也觉得亲切。

“婆婆，您就在医院安心住着。”裴嘉衡说。

徐婆婆小小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裴嘉衡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但是他不知道如何跟这样的老人家交流，索性就坐在一边，处理手机上的消息。

徐婆婆吃完了苹果，看着他在手机上不停滑动的手指，问：“你每天都这么忙吗？”

裴嘉衡一愣，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徐婆婆却看着他，非要一个答案。

裴嘉衡想了想：“也没有，公司有事的时候会忙一些，空闲的时候也不少。”

徐婆婆点了点头：“听起来还不错，那你是什么职位啊？”

“总裁。”裴嘉衡想了想又解释道：“公司最大的老板。”

“哦，有自己的公司，蛮好的，你家里几口人啊？”

看着徐婆婆认真的神态，裴嘉衡终于想起这种诡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现在好像是在进行一种叫做‘见家长’的环节？

裴嘉衡放下交叠的双腿，不由坐直了身子。

“我母亲早亡，父亲尚在，但平常不住在一起，我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没什么不良嗜好，交往过的女性，只有季晚一个。”

他说到最后，有些心虚，好像以前，他和季晚也够不上交往的标准……

徐婆婆问：“全国各地？那你在水希镇也有房子咯？”

裴嘉衡斩钉截铁：“可以买。”

徐婆婆不问了，她看着裴嘉衡说了一句话：“湾湾是个好孩子，你要是没把握对她好一辈子，就让她跟着我这把老骨头过。”

裴嘉衡神色紧张：“婆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伤她的心了。”

徐婆婆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眼皮又有些沉重了。

裴嘉衡不作声，等徐婆婆入睡，轻轻将她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他出了门，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林蓓和唐北禅。

林蓓简直气得跳脚：“你下次要带着季晚去哪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让我们跟在你屁股后面追很好玩吗？”

“徐婆婆突然生病，我没来得及，不过一下飞机我就给你们发了信息。”

林蓓一怔，以前不管她怎么骂裴嘉衡都得不到这个人的回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的狠了，他就一个冷眼扫过来，然后唐北禅就打圆场。

这是第一次，裴嘉衡用解释的口气跟他们说话。

林蓓狐疑的看着他，裴嘉衡觉得头疼，指着病房说：“他们两个人都睡了，我正要去找医生。”

林蓓自然跟上。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看着手中的报告：“裴总，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子宫瘤，等明天做完检查才能出最终结果。”

三人脸色顿时沉重起来，沉默片刻后，林蓓问：“这个结果，要不要告诉晚晚？”

第42章

季晚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她睁开眼，觉得不对，朝身边看了过去。

裴嘉衡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放在她的手背上，再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她稍微动了一下，裴嘉衡瞬间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眼里不复平时的清明，直到看到季晚湿漉漉的眼。

“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声音温和缓慢，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季晚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她抽出手翻身下床：“我去看看婆婆。”

裴嘉衡没说话，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跟着她走到了旁边的病房。

房间里，林蓓正陪着徐婆婆看电视，看到激动处，两个人还交流一下想法。

季晚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和谐的一幕。

徐婆婆开口：“湾湾醒啦，你饿不饿？林蓓刚刚给我带了好多吃的，你看看。”

说着，徐婆婆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袋零食。

季晚不赞同的开口：“婆婆，赵大哥说了，你不能吃这些甜食。”

林蓓顿时心虚。

徐婆婆把袋子攥的紧紧的：“我没吃很多，今天我才吃了三样。”

季晚满心的无奈，走过去从她手中将袋子拿过，放进床头柜里，哄小孩一样哄着：“好，不吃那么多。”

徐婆婆放心了，说起了明天的检查：“这大城市的医生就是不一样，今天做了那么多检查，明天还要我去做呢。”

季晚皱起了眉，她下意识去看裴嘉衡，却见他将头偏向一边，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婆婆你别想那么多，只要身体好，都行。”

跟徐婆婆说了会话，季晚看了裴嘉衡一眼，朝房间外走去。

两人站在走廊上，季晚定定看着他：“婆婆的病，医生怎么说？”

裴嘉衡没想瞒她，话在嘴里绕了几遍才出口：“有可能是子宫瘤，具体的结果要明早做完检查后才能知道。”

季晚顿时就软了腿，身子踉跄了一下，被裴嘉衡眼明手快的扶住。

她再也没心思去纠结他该不该碰自己这样的问题，只是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裴嘉衡脸色凝重，只说：“婆婆年纪大了，身体机能都在慢慢衰退，我们只能等明天的结果出来再看。”

季晚仓皇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汲取一点热量去暖自己的心。

季晚一夜都没睡，她守在徐婆婆床前，想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无声无息的泪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终于捱到了天明。

明明快到三月了，季晚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徐婆婆听话的跟医生进去做检查，紧紧的盯着那扇关掉的门。

不过十来分钟，却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门开，医生走了出来。

他说：“裴总，排除了肿瘤风险，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以后要好好看顾。”

季晚迫不及待的接过那张报告单，一行行看着，生怕自己刚才是幻听。

心里那口气刚松下来，裴嘉衡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陡然僵住，他看向季晚。

季晚捏着那张报告单，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不明所以。

裴嘉衡嗓子像堵了沙砾，好半天才把话说完整：“晚晚，你妈妈她……出事了。”

第43章

季晚跟裴嘉衡赶到季母的住处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多数是街坊邻里。

大家一人一句的大概把事情说明白了。

季母自己喜欢小赌，不知怎么想的，跟当地的一个老板开了个麻将馆。

地方很大，但消防设施不全，又在居民楼里，火烧起来时，跑都没地方跑。

两死十三伤。

季母就那么倒霉，连伤的机会都没有就闭了眼。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过来，问：“谁是周慧芳的家属？”

季晚慢慢举起手：“我是她女儿。”

“哦，这是她的遗物，请节哀。”

那人将一个袋子递过来，里面装着几张灰扑扑的银行卡、一张存折以及一个手机。

季晚一步步走到家里。

季母在这里住的时候，冷冷清清的，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季晚在沙发上坐下，颤着手打开那个袋子。

存折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晚晚的嫁妆。

季晚红着眼翻开，存了五百万的定期，要真是嫁妆，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裴嘉衡也愣了一下，这五百万，应该是找他要的那一千万里匀出来的。

只是季母还了将近一半的钱，剩下的，竟然没怎么动。

季晚将季母的手机开机，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杂七杂八的软件，一看就是在某些广告里下的。

屏幕上，季母没怎么化妆，素面朝天却还是看得出美貌，身边站着小小的季晚，两人都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