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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舒柠走上前，穿着简单的常服，与从前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她望向他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警惕。

“季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敌意的问句让裴时礼骤然回神。

安安跑到舒柠身旁：“舒姐姐，他说是来找曲妈妈的。”

舒柠瞬间扬起温和的笑意，伸手扶了扶安安头顶被风吹乱的发。

“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我带这个叔叔去找曲妈妈。”

林程在院子里等着，将准备的饼干零食分发下去，没有小孩子领情。

哪怕是刚会走路的小玉琪都知道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裴时礼跟在舒柠身后走了进去。

一路往深处走，远离了喧闹的前院，安静得有些可怕。

裴时礼浅咳一声，没话找话：“你的听力恢复得很好。”

舒柠一怔：“季先生，你在说什么？”

她说着，快了些脚步，没有驻足闲聊的意思。

裴时礼有些错愕：“之前你不是说过，你有病理性的听力障碍，治不好吗？”

舒柠的语调陡然一沉。

“季先生，我们还没熟到能开这种无聊玩笑的程度。”

“而且恕我直言，这样的玩笑很没教养。”

言外之意，她从来都没有过听力损伤。

裴时礼猛然顿住脚步，不等他反应，面前的门被打开，曲秋萍走了出来。

见到裴时礼，曲秋萍有些意外。

“季……总，你来有什么事吗？”

疏离的称呼如淬了毒的银针，扎穿耳膜。

开口，声音生涩哑然。

“我就是回来看看……”

话音未落，被一道满是稚气的声音打断。

“他是坏人！舒姐姐别理他，把他赶出去！”

抬眼，只见安安跑了回来，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像骑士一样挡在舒柠身前。

舒柠一愣：“安安，怎么了？”

“外面那个人掉了一张名片，他们是季氏集团的人。”

安安满眼警惕地盯着裴时礼。

“他们就是毁掉我们从前的家的坏人！”

舒柠将安安揽进怀里，又看向裴时礼：“说到这里，我的确也好奇。”

“季先生当时那么强硬地要把我们赶走，为什么刚刚动工又把项目叫停了？”

“莫非项目是假，为了把我们赶走才是真吗？”

三年前，拆除项目刚刚动工，裴时礼就叫停了进程。

曲秋萍走了，舒柠也没有下落，他们从前的回忆化作灰烬，他不愿再失去孤儿院。

失去那个和舒柠相识相知相依相爱的地方。

直到现在，那栋被挖得只剩半边的小楼，还立在原地。

独守着残破的回忆。

“不是，我从前也住在那里，在孤儿院住了好多年。”

这一刻，从前极力隐瞒的过去，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裴时礼暗自紧了紧拳。

“舒柠，你只是把我忘了，从前我也住在这里。”

“我们一起长大，离开孤儿院，结婚，我们相爱了很多年。”

“是我的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把你弄丢了。”

话音倏然顿住，裴时礼张了张嘴，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你也把我忘了。”

舒柠神色一凛，却不回答，只让曲秋萍将安安领了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舒柠沉了口气。

“裴时礼，我从来都没有失忆。”

“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交集而已。”

第16章

平淡的话不带半分情绪，却振聋发聩。

裴时礼懵然站着，脑中一片空白，却像是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一般。

好半晌，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声带震动得勉强，连心都跟着发颤。

舒柠却如无事人般坦然。

她笑了笑：“因为我一直都听得见。”

“我听见你说我很廉价，我是残废，我是你和秦玖玖感情里的污点。”

至此，舒柠别过眼，语气缓缓而下。

“裴时礼，你对我的每一次羞辱，我都听得见。”

随着她话音落下，过往的一幕幕瞬间出现在眼前。

那么多次他毫无顾忌地开口，成了一道道刀锋，一笔一划落在心上，又深又重，直迸溅出一路的血珠。

裴时礼只能一错不错看着舒柠，眼底震颤。

“对不起”三个字在舌尖饶了又绕，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浅薄到一无是处的道歉，出口只能是笑话。

僵持半晌，身后忽然传来清浅的男音。

“繁繁，该回家了。”

越过裴时礼，舒柠向后望了望，瞬间荡起笑意。

裴时礼回过头，见来者是陆晏，此刻正一身休闲服，手上领着一只塑料袋。

张记牛肉的招牌牛肉煲，这么多年还是依旧。

舒柠很喜欢吃，从前裴时礼还未被季家认回，每次发了工资都会带一份回家。

那时的他，哪怕赚了一块钱都想全部给舒柠。

可后来，他有了数不清的一块，却开始嫌弃舒柠只要廉价的一块。

“好。”

舒柠应着，越过裴时礼上前，亲昵挽住陆晏的胳膊。

离开前，她再没看过裴时礼一眼。

她不在乎了。

院子里重又变得安静，好半晌，裴时礼叩响了大门。

是安安开的门，挡在门口像是炸毛的小兽。

“你还要干什么，你是坏人。”

曲秋萍连忙上前：“季总，安安还小，他不是故意的。”

“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坏人。”

裴时礼摇摇头，又整理好情绪。

“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三年前的拆迁安置补偿。”

“当年因为手下挪用公款，导致补偿没跟进是我的失误。”

曲秋萍愣愣听着，却见裴时礼又抬起头，朝她温和一笑。

就仿佛他不是什么雷厉风行的季总，还是那个被舒柠从阴郁的泥潭里拉出来的裴时礼。

她一时失神，还是将裴时礼迎了进去。

两人聊得很快。

裴时礼早已拟好条例，上面的补偿超出了规定的五倍有余。

“季总……”

曲秋萍刚刚开口，犹豫的瞬间又被打断。

裴时礼垂下眼，声音平白添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像以前一样叫我小笙就好了。”

……

回程的路上。

窗外的街道飞速倒退，星空顶下，陆晏缓声开口。

“在想什么？”

我一愣，回过神来。

“没什么。”

这是实话，我的确只是在发呆。

陆晏却对着回答不满意，语气带上浓烈的醋意。

“还在想裴时礼吗？那我算什么，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两年前，在夏威夷，我落入海中险些窒息，是陆晏开着摩托艇σσψ过来，把我捞了回去。

空气大口灌进肺里的那一刻，我紧紧抱住了他。

几个月后，在昏暗逼仄的狭小杂物间里，陆晏也紧紧抱住了我。

他说：“舒柠，别丢下我。”

第17章

回忆散去，我笑了笑。

“可以啊，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那不行，”陆晏摇摇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前排的司机知趣地将定制窗帘拉上，习以为常。

陆晏倒是没再继续，只是将桌板拉开，把牛肉煲端了出来。

“先吃东西吧，我饿了。”

塑料盒打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陆晏将一次性筷子递给我，又反手从车载冰柜里掏出两瓶饮料。

不管是飞国际航线和海外集团谈数十亿的合作，还是在上千万的车里吃路边摊，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的自然。

四十几块的牛肉煲放在四万多的定制桌上，陆晏半点不觉得廉价。

最后一口米饭咽下，车稳稳停在路边。

下了车，面前时高耸入云的公寓。

一梯一户的公寓，电梯一路来到67层。

这是陆晏在国内的住处，有时我要回孤儿院，他会陪着我在这里休息。

进门，窗外飘着云，室内一览无余。

除了承重的墙体和浴室以外，陆晏几乎将所有墙都敲了个干净。

源自他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不是什么狗血的豪门秘辛，只是在国外旅游遇上游行，陆父陆母以为出了暴动，爱子心切地把他塞进了厕所的隔间里。

在隔间里锁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