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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忘了他被大夫诊断命不久矣的人。

这天晚上，才用过晚膳，晏云舒便被晏平渊叫到书房。

晏平渊将一把剑递在晏云舒：“还记得它吗？”

晏云舒一怔，接过后抬手轻轻抚过剑鞘，而后握住剑柄拔出。

冷冽的寒光和剑刃的缺口，似是在无言诉说着它当年如何在战场上厮杀。

“我的剑？”晏云舒眼神渐亮。

晏平渊点点头：“你的东西都在沁春院，除了这把剑。”

一时间，晏云舒心底五味杂陈。

这二十年里，晏平渊就是看着她的剑睹物思人吗？

晏平渊接过剑，将它放在案上后拉着晏云舒走向里间。

榻上，火红的嫁衣让晏云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是……”

“喜欢吗？”晏平渊看着她，眉眼似是比往日更要温和平静。

晏云舒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不是那年晏平渊为她准备出嫁的凤冠霞帔，而是全新的嫁衣。

滑腻的面料上用金线绣着合欢花，红盖头上也绣着龙凤呈祥。

“喜欢。”晏云舒止不住地点头。

“穿上它让我看看。”晏平渊说完，便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烛火跳耀。

晏平渊凝着案上的剑，眼眶逐渐酸涩。

“平渊。”

听到身后温软的呼唤，晏云舒缓缓转身，紧缩的瞳孔颤了颤，一丝惊艳从眼中闪过。

晏云舒身着嫁衣，及腰黑发散落在背，精致的容颜犹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而她脸上的一抹娇羞，更似陈年女儿红，让人心醉。

晏平渊一步步朝晏云舒走去，湿润的眼眶蕴着无尽眷恋。

他将她面颊旁的碎发挽至耳后：“很美，你以后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

晏云舒望着晏平渊，慢慢靠在他怀里：“我只做你的新娘子。”

晏平渊心一紧。

他努力提起手臂，将人虚虚抱住：“云舒，云舒……”

晏平渊一遍遍叫着，像是初见的眷恋，又像最后的诀别，让晏云舒有些不安。

她忍着喉间莫名的哽塞，一遍遍回应：“我在这里。”

可下一瞬，晏平渊突然将她推开，踉跄后退扶着桌子才得以站稳。

晏云舒顿时慌了：“你怎么了？”

晏平渊缓缓抬眼看着她，吞咽了几番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晏云舒瞳孔骤然紧缩：“平渊——！”

43

第43章

晏云舒跪在地上，将脸色惨白的晏平渊扶在怀里，朝外头哑声大喊：“来人，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晏平渊缓缓握住她颤抖的手，气息奄奄：“抱歉，我……要走了……”

晏云舒摇着头，拼命擦着他嘴角的血，可手已被染红，血却怎么也擦不完。

“不要，你说过会陪我去城外放风筝，还说过要陪我看今年的雪景的……”

晏平渊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也说过，等我……死的时候，不会哭……你这样，我怎么……能走的安心？”

“我不哭，我不哭……”晏云舒抽噎着，竭力忍着泪水。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晏平渊说，还有好多事没跟他做，她原来这么舍不得……

晏平渊喘着气，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翻滚：“云舒，我从没为，为你做过什么……甚至一次次的，伤害你……让你抱憾而逝……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已经是……恩赐……”

说到这儿，他含泪一笑：“而且，能让我看到……你穿嫁衣的，模样，我，我很开心……”

望着晏云舒蕴满痛苦的双眼，晏平渊心似刀剜。

他早就想过撒手人寰时要说什么，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凭着本能一字字说着。

晏云舒的脸颊贴着晏平渊逐渐冰冷的额头，声音嘶哑：“我也很开心，能为你穿上嫁衣。”

晏平渊咽下满口腥甜：“我恐怕……是两朝死的，最窝囊的一个将军，不能战死沙场……却倒在了太平盛世的，府里……不过好在，有你陪着……”

泪水无声淌过晏云舒的脸，落在晏平渊的额角：“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晏平渊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连同自己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若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将军，我只要守在你……身边，守……一辈子。”

话落，晏云舒只觉掌心一空，那曾温暖她的手陡然砸落在地。

她唇线颤抖，将已经毫无声息的晏平渊抱紧。

“来生我一定等着你。”

风吹着烛灯，一身嫁衣的晏云舒坐在地上，低哑的哭声慢慢淹没在黑夜中。

九月初三，镇国威武大将军晏平渊，卒。

感念晏平渊护国之功，又为弥补他的遗憾，皇上特许晏平渊与车骑将军晏云舒合葬。

天边云雾朦胧，青山隐隐。

晏云舒身着粗布衫，跪在晏平渊和前世的自己墓前，神色黯然。

“等你尾七一过，我就回苏州，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娘子。”

说着说着，晏云舒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总觉得晏平渊还在，还在府里等着她回去，甚至还会教训自己为什么又出去乱跑。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想这些年晏平渊是如何过来的，越是害怕以后没有他的日子。

晏云舒在墓前跪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去。

晏平渊早已交代完后事，府里所有下人都被放了出去，每个人还给了一笔安家费。

不过半月，将军府空的只剩下晏云舒和总管了。

十一月初一，晏云舒亲自将沁春院和将军府的府门关上。

她站在府外，仰望着“精忠报国”的牌匾：“爹，平渊，云舒走了，每年我都会回来看你们……”

晏云舒走了，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剑和晏平渊送给她的嫁衣。

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再相逢。

无论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一定会再见。

44

第44章

次年。

又是阳春三月天，几场春雨加苏州渲染成一副水墨画。

“小姐！小姐！”

正坐在檐下看书的晏云舒听见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皱起眉。

她抬起头：“小青，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大声喊吗？”

小青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对不起啊小姐……”

晏云舒无奈摇摇头，将视线重新放在书上：“什么事？”

小青又是一副兴冲冲的表情：“奴婢才从外头回来，听说城北从京城来了个戏班子，可热闹了！”

听见京城二字，晏云舒眸光一凝，却很快恢复。

她见小青一脸期待的模样，失笑：“你想去？”

小青没有回答，反而道：“小姐，自打你从京城回来就不怎么出门，而且奴婢也很久没见你开心过，不如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闻言，晏云舒拿着书的手微微一紧。

从京城回来后，她完全成了苏州晏员外的女儿，仿佛从没有京城那段经历，更没有和晏平渊的纠缠。

良久，晏云舒放下书：“好吧。”

听见她应允，小青立刻笑了出来。

梳妆时，晏云舒又听小青提起自己和沈少翎的婚事。

“听说沈家公子的痴呆病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他真好了，小姐今年就要做新娘子了。”

晏云舒沉默。

其实她已经无所谓嫁给谁了，只要此生圆满，让天上的晏平渊和晏老将军安心，她便好好的过。

梳好妆换了身衣裳，晏云舒和小青出了门。

才下过雨，屋檐树枝滴着水，城中河水上弥漫着雾气，苏州的一切景象都如江南美景图那般美好。

也不知是不是都听说城北来了戏班子，今日街上人多了些。

晏云舒提着裙摆，艰难地在人来人往的桥上前行。

“小青？小青？”她唤了几声也不听有人应答。

晏云舒四处张望，更不见小青身影。

她们走散了。

晏云舒叹了口气，正要往前去寻，身后却不知被谁一撞。

她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朝前扑去。

“小心！”

一道清冽的疾呼过后，晏云舒只觉自己撞进一个弥漫着淡淡药草香的怀抱中。

“姑娘没事吧？”

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她慌忙回过神仰起头。

那是一张年轻公子的脸，清俊不凡，可让晏云舒再次陷入出神的是，这公子的眉眼与晏平渊有五六分相似。

她急忙退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她发间的金雀钗掉入对方怀里。

“谢，谢谢公子……”

晏云舒看着他的脸，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晏平渊以致于看花眼了。

这时，她听见周遭有人议论。

“那不是沈家的公子沈少翎吗？他怎么出来了？”

“数月前他病了一场，痊愈后痴呆儿病也不知怎么的就好了，”

“我听一算卦的说沈少翎出生时少了一魂，所以才成了痴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