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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丢这个脸，我却得顾忌着自己。

　　他蓦地冷眼看向我，并不领情：“不用皇后教朕如何做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弹琴的乐师从底座抽出一柄软剑：“狗皇帝，拿命来！”

　　跳剑舞的几个歌姬也执剑而来。

　　场面瞬间混乱，殿内瞬间血色四溢。

　　我夺过身旁侍卫的武器，下意识护在傅砚礼身前。

　　不远处，一个歌姬提剑冲苏晚凝刺去。

　　我一愣，刚想将手中兵刃扔出阻止，却不防后背被人猛地往前一推。

　　冰冷的刀刃在我眼前不断放大，耳边清晰传来刀划破皮肉的声音。

　　脸上传来刺痛，鲜血染红了眼。

　　我身后只有傅砚礼。

　　明明眼睛被温热的血灼痛，我却清晰地看见，傅砚礼越过我，冲过去将苏晚凝搂入怀中。

　　钻心一般的疼。

　　我睫毛颤了颤，微热的血顺着脸庞没入衣领。

　　我几乎麻木地挥剑，面前的歌姬倒下。

　　没过多久，周围的黑衣刺客全被羽林卫制服。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皇后娘娘，您的脸……”

　　我像是后知后觉般，抬手摸了摸，刺目的红在我手心摊开，指尖微微颤抖。

　　我不知所措，茫然地愣在原地。

　　傅砚礼看到我的脸时，瞳孔骤缩，声音带上微颤的怒气。

　　“亏你还上过战场当过将军，怎的连把刀都躲不过。”

　　这话比刚才的剑还要锋利，一阵痛楚传来，剧烈到让我几乎浑身颤抖。

　　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里面像是有东西在蠕动，又痛又痒。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模糊倒影映入眼帘，我似乎能从脸上那狰狞的伤口上看见里面的皮肉。

　　我与傅砚礼相识十年，同行七年。

　　推我为苏晚凝挡刀的那一瞬间，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否有那么一秒，在意过我的生死？

　　凤仪宫。

　　太医很快到来，看见我脸上的伤口，忙掏出一瓶药。

　　“娘娘莫急，这是太医院秘制的清颜膏，一年只得一瓶，连续涂抹一月，必能恢复如初。”

　　身旁眼睛都哭肿的霜降刚要接过，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慢着，晚儿也受伤了，先将那药膏给晚儿用。”

　　傅砚礼急匆匆赶来，一把将那药瓶夺过。

　　霜降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贵妃娘娘只伤了手臂，可我们娘娘伤的可是女子最为看重的脸……”

　　傅砚礼不耐地打断：“不过一瓶药，太医院再去赶制便是。”

　　制作这药膏的材料极其难找，所以一年最多只得一瓶。

　　明明太医说了，可他不在意。

　　那怕我在他最黑暗的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筹谋，帮他一起打江山，这些种种……

　　他全都不在意！

　　脸上的伤蔓延到心脏，那口子渐渐扩大，好像要将我撕裂成两半。

　　我漾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何况区区一瓶药膏，陛下想要臣妾自然双手奉上！”

第7章

　　傅砚礼神色微变：“朕知你心中有气，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好像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满意。

　　我倏然看向他，带着笑意：“陛下还要如何？您只管说。”

　　时光是最淬炼人的东西，若是当初那个张扬的将军府大小姐只怕早就掀了桌子。

　　可入宫这么多年，我亦学会了戴上面具。

　　便是此刻，也能如此忍气吞声。

　　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着，许是我都觉得自己这虚伪的模样恶心。

　　傅砚礼与我对视，眉头拢紧。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你当初从不这样说话？”

　　“再说你上阵杀敌，亦受过伤，也未曾像现在一般娇气，晚儿体弱比不得你，让她先用又如何？”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他好像忘了，那些伤是为谁而受。

　　那些旧伤如跗骨之蛆，如今一到阴雨天便疼痒无比，让我夙夜难眠。

　　他也好像忘了，是谁说想要一个端庄贤德的皇后。

　　我因他一句话，亲手埋葬了当初的沈挽清。

　　如今，他却一句轻描淡写的我变了，便想将这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

　　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轻易得来的是脚下泥，得不到的便是天上月！

　　就如我当初那样跟在他身后追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

　　任是谁劝也执拗地不愿回头。

　　不知为何，我又忆起立后前夕。

　　将军府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满是即将嫁给傅砚礼的欣喜。

　　突然，父亲忧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挽清，傅砚礼是天生的帝王，却唯独不适合当一个丈夫，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可想清楚了？”

　　我手上握着他送的凤凰朱钗，想着他在我耳边许下的山盟海誓，坚定的回答：“挽清不悔！”

　　良久，父亲轻叹一声：“挽清开心便好，早点歇息吧。”

　　回忆如刀。

　　四肢百骸的疼汇聚在心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我别过头，哑声催促：“陛下快去吧，苏贵妃的伤该等不及了！”

　　傅砚礼沉着脸看着我，眼底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

　　“你也不必忧心，若是太医院治不好，朕便寻遍天下名医。”

　　我站在原地，无数次看着他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我应当是想哭的。

　　可我眼睛酸涩却氤氲不出半滴泪珠，只觉荒芜到麻木。

　　纵使脸上的伤疤能好，心里的呢？

　　耳边传来霜降急切的声音：“娘娘，药给了陛下，那您的脸……”

　　我打断她：“普通药膏一样能治，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女为悦己者容！

　　但我已经没有悦己者了，又何必在意。

　　毕竟，就算我容颜无损，他也是不愿多看上一眼的。

　　屋内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烛光快要燃尽。

　　一阵风吹过，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我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好冷！

　　明明冬天，早就过去了。

　　我抬手捂住眼睛，破碎的呢喃声音响起。

　　“父亲，女儿……后悔了！”

　　可来不及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即便遍体鳞伤，我也得走下去。

　　我身上肩负的是整个沈氏一族，甚至于整个沈家军的荣耀。

　　沈家军？

　　我的心中蓦地一寒，像是一道雷霆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

　　劈开那脆弱虚伪的情意，令我终于回复一丝清明。

　　也许，这就是傅砚礼能够耐住性子与我虚以为蛇这么多年的理由。

　　也是我腹中的孩子保不住的理由。

　　父亲手握如此重的军权，他忌惮至极，定不会让留着沈家血脉的孩子降生。

　　帝王心术！深沉至此！

　　我遍体生寒，就连骨头缝都似灌满了冷风。

　　我慌乱地喊着：“霜降！快为本宫点亮烛火。”

　　我走到案前，写下一封家书。

　　晨光微曦，我刚要吩咐霜降将避开所有人将此信寄出，屋外却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有人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娘娘，边疆传来急报，沈老将军投敌了！”

第8章

　　耳边有片刻的嗡鸣！我什么也听不清。

　　好半晌，我才颤着声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沈老将军……叛国投敌！”

　　我猛地起身后退几步，后腰重重磕在桌上，手中的信也被揉成一团。

　　可我却顾不得那痛意，扬声呵斥。

　　“荒谬至极！我沈家世代忠良，父亲更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叛国？！”

　　“这是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

　　我心脏颤栗：“这其中必有误会，本宫要去找陛下问清楚！”

　　乾安宫。

　　我不顾身后太监的惊呼，急匆匆推门而入。

　　殿内，傅砚礼端着碗粥，正神色温柔地轻声哄劝，苏晚凝冷脸将头偏开。

　　见状，我脚步微顿。

　　而听见动静的傅砚礼也转头看我，旋即，他眉头微拧将碗放下，随手扔出一块丝帕。

　　“皇后伤势恢复前，出门还是将脸挡住吧，看着实在让人没有胃口。”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无尽的屈辱和愤怒在心头蔓延。

　　若不是被他推出给苏晚凝挡刀，我又何至于此？

　　我死死掐住手心，为了父亲的性命，我却必须要将这份屈辱嚼碎吞进肚子里。

　　我颤抖着手捡起那丝帕系于脸上，随即冲傅砚礼跪下，重重磕头。

　　“陛下，臣妾父亲定是被冤枉的，他忠心耿耿，投敌之事绝无可能，臣妾恳请皇上明察。”

　　额头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痛意传来，我有片刻的眩晕。6

　　他没有说话。

　　我埋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

　　随着沉默蔓延，我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膛。

　　许久，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后宫不得干政，此事朕自有论断，看在你救了晚儿，朕没有牵连于你已是天恩浩荡。”

　　这话里的冷冽让我浑身血液都被冻结。

　　我缓缓抬头，他居高临下的模样。

　　当初在我怀中哭泣的那个少年，终究是被时光磋磨得面目全非。

　　我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苏晚凝，嘶哑道：“臣妾愿用皇后之位，换陛下还沈家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苏晚凝倏然起身，面无表情行礼：“陛下与皇后的话题与妾无关，妾身先行告退。”

　　苏晚凝刚离去，傅砚礼眼眸便暗了下去，幽冷得似乎要将人吞噬。

　　“你是故意来晚儿面前演这出戏，好让她与朕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