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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刘协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哼声：“本来儿臣是有怀疑不假，可眼下看您丝毫不感到惊讶，就知此事多半是父皇的意思。”

　　“嗯...”天子释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方地承认道：“臭小子猜得不错，正是朕的授意，唉，年纪大了，难得百密一疏，还是叫你得知了，那么，你打算如何？”

　　见天子突然反问自己，刘协一愣，顿时有些失神，如今三法司结案，那位钟夫人亦被说服了选择不再追究。

　　换个角度来看，纵使是他费心费力地想捉拿凶手，届时又有什么意义？

　　思虑了两三息，刘协握紧拳头，沉声问道：“父皇，此案涉及的乱党，即那些窦氏余孽，想必就是建宁年间因谋反一罪遭受诛杀灭族时侥幸逃生的余党吧？”

　　“窦武的侄女，曾是后宫嫔妃，而皇姐则是她唯一的女儿...难怪自小旁人皆传，我与皇姐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闻言，中常侍蹇硕的脸上登时露出一抹惊骇之色，毕竟放眼整个朝堂，谁不知道建宁旧事乃当今天子的逆鳞，那是绝对不能提起一嘴的禁忌话题！

　　这不，天子神情赫然一变，那股子狠辣姿态近乎是眨眼间便压得老太监寒毛林立。

　　好在刘协是他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因此，稍稍一番变色，天子倒是出乎预料地迅速恢复了常态。

　　良久，他叩动着指尖，语气冰冷地问道：“杂种？蹇硕，宫中何时竟出现了这般胆大妄为之人，私下讨论皇室，你，调教得好啊...”

　　蹇硕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立马跪倒在地面，没有丝毫迟疑便接连磕下了几个沉闷的响头。

　　“陛下恕罪。”

　　“皆赖老奴管教不严，惹得一群蠢物胆敢大放厥词，乱嚼舌根，请陛下放心，待会老奴就叫人彻查此事。”

　　“得了得了，屁大点事，要是真有心处理，恐怕您当年早就发火了。”

　　瞧着这一幕，刘协顿感烦躁，遂摆摆手不留情面地戳穿了自家父皇这场转移话题的戏码。

　　“儿臣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钟大人一案，您会继续往下查的，对吗？”

　　“...”

　　兴许是被贸然戳穿了戏码，脸上有些挂不太住，只见天子轻轻颌首道：“朕如何安排，与你无关，臭小子你仅需要记得，当下年关将至，安生些。”

　　“哦？”

　　貌似从话中察觉出了一丝暗示，刘协不禁皱起眉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岂料老太监却从旁不动声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什么意思？】

　　“万年身世悲惨，知情者甚少，有那样一个母亲，不是她的罪过，故此，朕一直待她极好。”天子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旋即默默地望向刘协，冷不丁问道：“反倒是你个臭小子，明明之前还与辩儿和万年相交甚好...”

　　“父皇这是打算学着寻常长辈规劝家族子弟吗？”

　　刘协鄙夷地瞥了一眼，携着tຊ几分窝火愤愤不平地说道：“反正儿臣始终就那一句话，不把杀害钟大人的那群乱党抓出来，我刘协誓不罢休，当然，三法司的结案论据，儿臣不会阻挠。”

　　“...”

　　天子盯着刘协看了半晌，这才淡淡说道：“知道就好，还有什么事吗？”

　　既然天子已经将钟繇的家人妥善抚恤安置，刘协还能说些什么，只得神色泱泱地垂首走出了德阳殿。

　　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天子依靠在龙椅上，眼中掠过几许追忆之色。

　　【窦武...】

第373章 这个位置沾满了鲜血

　　真是一个，让人倍感久违的名字啊....

　　窦武。

　　半截身子倚靠在龙椅上，天子缓缓闭上双眸，脑海中隐约浮现了一个人影。

　　兴许是因为时过境迁，间隔太久，这道身影的面容变得模糊无比，天子就算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将其看清，也只能依稀辨认出对方身上那件浑厚沉重的玄甲铠。

　　但耳旁，却仿佛可以听见那人自绝雒都亭前的垂死呼喊。

　　【哈哈哈！堂堂四百年煌煌大汉，今昔却叫一群阉党作乱，上蔽天听，下诓朝野！】

　　【老臣窦游平，愧对先帝栽培恩惠，无颜去见窦氏列祖列宗...】

　　随后，便是一碟鲜血溅起，那位黑甲将军当着众目睽睽之面，果断拔剑自刎，整个人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雒都亭。

　　【传陛下口谕，同反贼窦武、陈蕃交好者，一应本族夷灭，尽皆处死！】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我不信...老夫要求见陛下！】

　　【陛下饶命啊....】

　　【昏君，你不得好死！】

　　【不，微臣是冤枉的，陛下，此事与我徐氏无关啊....】

　　抚摸着龙椅把手，天子再度睁开双眸，目光好似有些恍惚。

　　霎时间，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尸海当中。

　　脚旁，身边，但凡他视线所及之处，满是一具又一具的无头尸骸，和那甚至要徐徐染透天际的鲜血。

　　“...”

　　“原来，都是你这个昏君躲在背后操控一切！”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的一阵怒喝，使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掌挡在面前。

　　结果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天子皱起眉头，亲眼瞧着自己的双手逐渐沾满了鲜血，并且，这些凭空出现的殷红，竟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他手指缝里往下流淌。

　　但对此，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陛下？陛下？”

　　忽地，耳畔传来了中常侍蹇硕关切的声音。

　　“...”天子伤神地揉了揉额角，甚是疲倦地叹气道：“余者，发配交州，让曹节、王甫告老归乡，朕累了。”

　　“...”

　　德阳殿内，蹇硕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却始终接不上话来。

　　倘若他没有记错，这句话，他在二十多年前就曾听到过一次。

　　“陛下？”

　　“您，还好吗？”蹇硕小心翼翼地又询问了一遍。

　　话音落下，天子方才回过神来，迷茫地瞧了瞧四周，探出双掌翻了翻，那张早已随着岁月蹉跎徐徐老去的面孔，陡然流露出莫名的疲倦。

　　“蹇硕啊。”

　　天子痴笑了几许，开口道：“朕，好像看到他们了。”

　　蹇硕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陛下或许是近些年太过劳累的缘故，无论窦大将军还是仲举公，都化为了一抔黄土，类似鬼魂索命，老奴觉得，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闻言，天子畅快地大笑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朕怕了么？”

　　“哈哈哈，遥想当初那些家伙活着的时候，尚被朕亲手斩杀过一次，如若真与民间传说一般，他们会变成厉鬼前来索命，朕，依旧可以再杀他们一次！普天之下....从来就没有能够让朕畏惧的人！”

　　说着这话的天子，浑身戾气勃然散出，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和刘协交谈时的宽厚。

　　瞧着这一幕，蹇硕当即叩地作拜，脸上激动不已，仿佛是老太监认为，此刻的天子，才更像是他曾经立誓效忠的那位汉室帝王。

　　“...”

　　“只是，蹇硕你知道吗？原来背负人命，是一件这么心累的事情...”天子语气莫名地冷笑着，声音中却夹带着几分浓郁的孤寂。

　　蹇硕稍作犹豫，低声说道：“老奴恳请陛下保重龙体，大汉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需要您。”

　　“百姓？遗憾啊，朕不是孝文皇帝，窦武，也不是周勃、陈平之流。”

　　“至于他们渴望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孩提天子，呵，就跟，二十多年前的朕一样。”

　　“但那些家伙错了！纵使百年逝去，这个天下，必须是刘家的。”

　　天子长长吐出一口热气，旋即顿了顿，望向蹇硕笑着说道：“跪在地上作甚？快起来。”

　　“...”蹇硕不禁眉头紧锁，隐隐感觉到今日的天子，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据他猜测，这多半是因为窦氏余孽勾起了眼前这位陛下深埋在心底里的某种念想。

　　想到这里，老太监眸中迅速掠过一股杀意。

　　【交州？看来有必要派人去那里清扫一番了...】

　　“多谢陛下。”蹇硕站起身来，正苦思冥想着该怎么解开陛下的心结时，却见天子突然想起了些琐事，外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话说，何氏最近的状况如何？”

　　【何皇后？】

　　蹇硕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天子会冷不丁提起那个女人。

　　待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燕王在陛下跟前提起了窦武，以至于陛下联想到了万年公主的生母，并最终，扯到了当今那个同为拥有外朝大将军的何皇后。

　　这其中的干系，估摸着宫中只有几个人知晓。

　　【那个女人...罢了罢了，算她命好】

　　略微思索了片刻，蹇硕堆着笑容说道：“陛下，何皇后就尚如往昔一致，屡屡为您诵经祈福，期盼着皇室和睦。”

　　“哦？”

　　“还有这事？”天子眉头一挑，有些惊讶，旋即点点头道：“不错，相较于她，何氏除去善妒以外，倒也说得过去，既然如此，就顺了某些人的意，着辩儿出阁辟府吧。”

　　“诺。”蹇硕躬身行礼。

　　与此同时，刘协已离开了德阳殿，不知不觉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多半是听说了他回到寝宫的消息，被蠢丫头使唤个不停的郭嘉，当即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毕竟在这位燕王殿下身前，那个叫做张芮的蠢丫头还不敢太过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