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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意外地，今天她吃了个闭门羹。

　　画室的大门紧闭着，楼上也是静悄悄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人在。

　　吴美君伸手戳了下门环，有些失落地转过身，本来想走路回清辉堂的，却在转身后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林佑。

　　吴美君失落的表情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毫无遮掩的落到了林佑的眼里。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望向她的蓝色的花：“忙完了？”

　　“哦，是，预定的花束送出去了，客人很满意。”

　　“鸢尾的话语可没有那么好。”林佑走上前几步，却没有避开吴美君，直接伸手从她身侧穿过去，打开了画室的门，“客户这都买单吗？”

　　“但是合适。”男人身上如森林般广袤厚重的气息突然袭来，吴美君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地问：“客人的女朋友有抑郁症，还自杀过，他一开始就知道女孩这个情况，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她在一起了。你说.......一个那样破碎的人，也能被爱吗？”

　　林佑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去看她：“不知道。你觉得呢？”

　　他一手成在门上，俯身下去询问吴美君，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极了情人接吻时候的姿势，暧昧又缠绵。

　　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一点暧昧的氛围都没有。

　　吴美君再度从林佑的眼里读出了那种无穷无尽的悲伤。

　　她不知这种哀伤从哪来，但这种情绪却总是在让她回忆起把自己吊在横梁上的母亲，女人的随风摇晃的脚总是在吴美君眼前闪现，似乎在提醒她，靠近林佑，总有一天她会像失去妈妈一样失去他。

　　“我也不知道。”吴美君低声说道。

　　可这回，林佑却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那你妈妈呢？”

　　他这句话戳到了吴美君的痛点，使得她一下子抬眼，紧盯着他，眼神都变得锋利了起来，警告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林佑移开自己的身体，拉开他和吴美君之间的距离。

　　“她被你爱着吗？”尽管他说话的调子清晰、稳定，可却总让人感觉绷着一股狠劲儿，“你自己都是个缺爱的黑洞，你懂爱吗？如果她真的被爱，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吧？”

　　“别说了——”

　　吴美君微微拔高了声调。

　　林佑的嘴唇轻轻抖出几个字，真实而又残酷：“还是说......你觉得，其实她并不爱你？”

　　也许是林佑本身就有点神经质，又或许他是个画家，对人的感知总是很微妙，一针见血地捅出了吴美君的痛点。

　　吴美君脸色苍白，死死地咬住下唇，低着头就想要走人。

　　林佑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放开我！”吴美君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进来再说。”

　　不由分说地，他把她从门外拽进了画室。

　　吴美君仍在死命挣扎。

　　这一刻，那种被旁人凝视的感觉又回来了：吴美君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她压根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羞耻和悲伤吞没了她。

　　“我没有要戳你痛处的意思。”林佑的嗓音仍旧冷静，“你可以不承认，可以拒绝我的猜测，甚至可以攻击我的猜测。”

　　可吴美君却绷不住了，她抬头，冲林佑喊道：“是！她没爱过我！我也没爱过她！我活这么大全凭自己的运气，我就是个缺爱的黑洞！我承认了，你满意了吗？”

　　这段日子以来，她头一回情绪如此失控。

　　冲林佑喊完这句话后，她的羞耻终于冲淡了一些，而悲伤却变多了，吴美君满眼泪水，语气开始变得哽咽，“没人真正地爱过我.......没人爱我。他们只是要一个乖巧温顺的玩物，听话，嘴甜，会讨人开心就好了。”

　　“我妈妈也不爱我，因为我是个女儿，在农村，所有人都想要能干活，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我的出生让她受尽婆婆公公的白眼，等我弟弟出生了，全家的爱都放他身上了，没人管我！没人管过我的死活！而且每个人都让我为弟弟着想，为这个家着想！”

　　吴美君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孩。

　　她明明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像以往一样，轻描淡写地错开这个话题，可被林佑那样一戳，这段时间所有关于“自我”的疑虑和不安，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那我到底算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我把家里能做的活都做了，没有一句称赞，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我应该做的。唯一一个，生我出来的妈妈，她也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们都是女人啊，”吴美君的茫然地说，“她也知道作为女孩，被忽视是什么滋味，可是当弟弟出生以后，她为什么变得和他们一样了呢？”

　　太多东西了。

　　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观念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海里，她被动地接受着，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她从张天齐身边离开，为自己的生活劳碌奔波，差不多要放弃了想和一个爱她的男人有个家的美好幻想，却还没完全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不再对男人们展露出风情万种的笑，不再为他们打扮装饰，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穿衣风格，是要卷发还是直发。

　　吴美君费尽心思逃离了农村里的那个家，到头来却觉得自己成为了和她妈妈一样的人——压迫她的公公婆婆去世了，丈夫衰老了不能再对她做什么了，她曾经的一双儿女，儿子在外，没给她几句关心，女儿只想离开家里远远的：再也没有人让她付出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吴美君每年过年回家，都能看到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只是窝在一旁干些针线活，砍柴烧火，这个农村女人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直至没有一丝神采。

　　然后她用一根裤腰带，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在吴美君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林佑却陡然俯下身来，抱了下她。

　　“没有人不渴望被爱。”

　　那种广袤的气息像舒缓情绪的良药，吴美君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呆呆地看向头顶被黄昏染透的天空。

　　“因为很多现实原因，感到不被爱是正常的，但那不代表着你不值得被爱。”

　　听到这句话，猛地，吴美君的眼泪倏然落下。

三十二、往事

　　这句话从林佑嘴里说出来，吴美君却听出了几分自我安慰的意思。

　　吴美君看着他，原本想扯起唇角笑一下，不过因为还哭着，只能做出个半哭半笑的表情：“你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吴美君的吐字很含糊，林佑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吴美君打了个嗝，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好歹收住了点哭腔，重复道：“我是说，你也是经常这样安慰自己的吗？有用吗？”

　　林佑闻言，骤然沉默。

　　吴美君知道这一刻戳中了他的心事：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的人，却在安慰别人，这个人活得可真的是拧巴。

　　她垂眸，断断续续地说：“你也很难受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从你画的画、住的地方和平时的作息规律，就能感觉到你很难过、很孤独，你虽然自己说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姑娘不应该爱你，可你自己呢，难道就不想要被爱吗？”

　　话音刚落，吴美君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一凉，一股力气迫使她仰起头来，被迫直视林佑的眼睛。

　　林佑的手钳住吴美君的脸，他粗糙的指腹压上吴美军的唇，眼神隐含了丝威胁，语气冷静地问：“你确定你要继续说下去吗？”

　　吴美君抿唇，较劲儿似地跟他对视着，却没有说话了。

　　这回却轮到林佑步步紧逼了，他的脸迫近了些，威胁感更甚：“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认真谈过恋爱了。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对别人负责，我连照顾自己的情绪都算是勉强，更别说照顾别人的情绪。一般有女人想要靠近我的时候，我会直截了当跟她tຊ们说明白这个情况，如果接受，可以保持在暧昧关系里。”

　　“你没有跟我说......”吴美君愣愣地看着他，说。

　　“因为最后我跟你说了，我想试试。”

　　这下轮到吴美君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