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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冬日，除却早晚两时，滇南仍旧是温暖的，他们一入滇南便有人送了不少盛开的花卉过来，此时摆满了宴厅，早一步到的命妇和朝臣正在观赏，气氛比之前每次停泊的时候都要热闹。

饶是两人心里都揣着别的事，此时也被这花团锦簇看得一愣，下意识就想拉着元初往人群里凑，可斜刺里却走出来几个人将他拦住了。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果然王荀两家的人。

其实该是四家的人一起出现的，但萧家身为谢家案的挑起者，似乎碍于颜面，所以在反对他深入查探的事情上态度并不算激烈，兴许也是觉得就算萧家不出手，他也扛不住其余三家的压力。

而窦家在这件事上的平和态度却在夜沉渊预料之中，他们和安王府毕竟是姻亲，因为夜沉渊和老安王的交易，窦家在这件事上自然会有些束手束脚。

所以最难办的，始终都是王荀两家。

此时见两人凑过来，夜沉渊下意识将元初往身后拽了一下，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众卿也来赏花？”

“正是，冬日里还能看见这样的景致实在是难得，若非皇上开恩允准我等伴驾同行，我等是绝没有这样的机会的，臣还要多谢皇上。”

因着彼此之间的恩怨，夜沉渊总觉得这话透着几分阴阳怪气，可他心情好便也懒得理会，虽然迟早会撕破脸的，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往前走走吧，百花争艳，拘泥于一处岂不是可惜？”

“正是，”王沿点头附和，却随即就摇头叹了口气，“这样的景致，若是只能看一次未免更可惜了。”

旁人只当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感慨千里迢迢，不曾南巡的话，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景致了，可夜沉渊最近与他们的关系日益紧绷恶劣，一耳朵就听出了威胁。

他下意识不想让元初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低头看过去：“我们过去喝几杯，你去寻你闺中好友赏花吧。”

元初刚好在人群里瞧见有个宫人腰间挂着一枚玉叶子，便跟着多看了两眼，这一走神的功夫就没能注意到几人间的暗潮汹涌，听到夜沉渊的话也没多想，答应着就走了。

她先去寻徐氏说了几句话，一路上寒暄着往那宫人的方向去了，可对方似乎并无意和她交集，她寻了许久都没找到，眼看着献礼的时辰要到了，她不得不折返了回去。

可刚一进宴厅，就瞧见荀宜禄和王沿铁青着脸走了出来，看这样子，竟像是连晚宴都不打算参加了，莫非又和夜沉渊发生了争执？

她连忙抬脚进去，就瞧见夜沉渊坐在椅子上，嘴唇发青，显然是气得不轻，她连忙给他顺了顺胸口：“气极伤身，莫气。”

夜沉渊长出一口气，的确不值得生气，这场和先皇和世家的博弈，他很快就要赢了，而他心心念念的人也终于有了留下来的理由，有这个前提在，什么都不值一提。

第269章酒里有东西

晚宴的时辰很快到了，众人陆续入席，元初还在人群里搜寻那个腰佩玉叶子的宫人，一时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夜沉渊带着走到了上首。

人群察觉到了他们的异动，目光或探究或惊讶或鄙夷地看过来，元初这才回神，连忙想要后退，却被夜沉渊一把拉住了手。

“你今天就坐在这里。”

他手上用力，生生把元初拽得坐了下来，他仿佛忘了在场还有很多人，语气十分自然：“你的位置本来就该在这里。”

元初有些惊讶，虽然夜沉渊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讲身份尊卑了，甚至还说出了她是乾元宫另一个主子那种话来，可私下里和人前却完全是两码事。

她不自觉摇头：“这不合规矩，我现在只是一个宫人。”

“很快就不是了。”夜沉渊笑了笑，看似说得漫不经心，眼底却满是郑重，“我不是说了吗？会送你一份礼物。”

元初被说得一愣，礼物？让她不是宫人的礼物?

夜沉渊不会想要在这种地方纳她为妃吧？

“你别胡闹，”察觉到所有人都在暗中打量他们，她声音压得很低，“我从未想过做后妃，你是知道的。”

夜沉渊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似的闷头笑起来，可前不久他才被王荀两家气到，眼下这么一笑，心口顿时又疼起来。

他抬手揉了两下，却仍旧笑得愉悦，元初有些恼：“你听见了没有？”

夜沉渊忙不迭敛了笑：“听见了听见了……可是谢姑娘，你想什么呢？后妃之位怎么配得上你？”

他只说了个话头便停了，可就算只有这短短半句却仍旧让元初懵了一下。

能坐在夜沉渊身边，却又不是后妃……

她眼底都是不可思议，夜沉渊在想什么？他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立后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吧？

“这个想法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不要再提了。”

夜沉渊侧头看着她，并没有因为被泼了冷水而气恼，反而含笑凑了过来：“总得试试才知道，谢姑娘说这话是怕自己做不到还是怕我做不到？”

元初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且不说她和齐王有过婚约的事还能不能让宗亲接受她成为夜沉渊的正妻，单单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就足以在两人中间划出鸿沟。

历朝历代没有哪位皇后的出身是罪人。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为谢家翻案，可实在是难上加难，且不说当日推着谢家走向败亡的幕后黑手有多强大，单单就是谢家自己也算不得太过清白。

她父亲的确不曾主动结党，可树一旦大了，根系便只会盘根错节，越缠越乱，砍不断理不清。

“我们这样就很好了，你听我的，不要做无谓的事。”

夜沉渊没再继续争辩，只深深看了元初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却看得元初心脏突突直跳，她一把抓住夜沉渊的手，很想问他是不是已经动手谋划了什么，可话刚到嘴边蔡添喜就在门口高喊了一声“百官进献”，她不得不暂时闭了嘴。

滇南官吏陆续上前献礼，有的是茶叶，有的是点心，还有人进了一道佳肴，却是炸虫子。

场面一时有些嘈杂，元初却无心理会，满脑子都是夜沉渊刚才的样子，他希望对方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真的牵扯其中，谢家身上压着的山太大了，不留神会带累夜沉渊坠入深渊。

对夜沉渊而言，并不值得。

那盘炸虫子被送了出去，宴厅暂时安静下来，元初抓住空档看向夜沉渊：“你听我一句劝，不管待会有什么谋划都取消，对有些人而言，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的反应会很激烈，说不定会……”

她突兀地想起这段日子夜沉渊遭遇的一切，逼迫，流言，刺杀，心口狠狠一扯：“你前阵子不会就是在……”

“嘘。”

夜沉渊轻声道，他垂眼看过来，眼底明明布满血丝，目光却清明透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你不知道！

元初心慌的厉害，在这个世家横行的时代，夜沉渊根本不知道帝王这个位置有多脆弱。

“夜沉渊……”

“臣临沧知府方德旺拜见皇上，臣进献之物乃是滇南名酒醉明月，请您品尝。”

元初的话被迫中止于滇南官吏的进献，献礼还没有结束，对方按制进门拜见，谁都不会阻拦。

元初心急如焚，却只能暂且按捺，心里带着几分侥幸地期盼着夜沉渊还没做到更深一层的地步，还有余地退回去自保。

醉明月被送了上来，有内侍接过送到御前，元初正看着夜沉渊，余光瞥见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却刚好看见那枚十分眼熟的玉叶子。

这就是方才她在人群里看见的那个人！

然而对方仍旧没看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注意力反而都在夜沉渊身上，甚至在看见蔡添喜银针试毒的时候指尖还颤了一下。

元初心口莫名一跳。

她是知道今天谢淮安安插的人手要在船上闹事的，只是先前她追问了几次会如何闹事，谢淮安给出的答案都是因地制宜，适时而变，也就是说，从酒水里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谢淮安答应过她，不会动夜沉渊的性命，所以就算酒水里有东西，应该也不会致命……

“等等，”她还是拦住了夜沉渊的手，虽然她仍旧觉得谢淮安不会糊涂到弑君，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