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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廊里熄了灯，病房里只有仪器上闪着的幽蓝暗光，她在黑暗中找了一圈，直到险些被一条长腿拌倒，才发现他躺在小沙发上，半条腿搭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江嫣蹲下，轻轻晃了晃他，秦逸慢慢睁开眼睛，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你真来了？”

“怎么睡在这了？”她只说。

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没想到你会来。”

她平静地回视：“你想聊什么？”

江嫣之所以会半夜跑出酒店，又冒着被医院发现的风险，偷偷趁着值班护士去卫生间时贼一般溜进她老公的单人病房，是因为收到一条对她诱惑极大无法拒绝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想聊聊吗？】

在这场迷雾重重的婚姻里，秦逸从没有主动提出要聊天。

日子过了这么久，江嫣很清楚她丈夫不是一个擅长袒露自我的人，他擅长的是用胡搅蛮缠和虚情假意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所以不管他想聊什么，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哪怕又是个陷阱江嫣也要往里跳，她不想错过他难得暴露出来的一点真诚。

秦逸坐起来，坐在小沙发一侧。他还穿着病号服，或许衣服大了一号显得有点不合身，半个肩膀露出来。江嫣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伸手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他也自然接受。

“你坐旁边吧。”

江嫣听话，挨着他坐下。

秦逸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侧头看向她：“爸在家还好吧？”

“挺好的，早饭晚饭我们都是一起吃的，他这两天没事就去医院。”

秦逸若有所思点点头：“他知道你过来了吗？”

“我没说，怕他担心，只说我去朋友家住，他以为你还在出差。”

他嗯了一声，又把头转回去，看着地毯，两手握在一起，似在思考纠缠着什么。

沉默了半天，江嫣意识到他的艰难，顺着刚才话头打破平静：“陈爸爸……”

秦逸忽然开口：“他是我舅舅，亲舅。”

江嫣一惊，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秦逸也一动不动，声音又低又轻：“我去到他们家后，没多久就改了姓，户口也是跟着他，他把我养大的。”

江嫣坐得直，正好看到他的后背，他说话时后背纹丝未动，两块肩胛骨耸在病号服里极为醒目，她才意识到这段时间他似乎瘦了许多。

她盯着那两块骨头，柔声问：“什么时候？”

“我妈死了之后，七八岁吧大概。”

那两块骨头动了动，江嫣不知为何很紧张，尽量让自己平静，又问：“为什么呢？”

“嗯？”他轻轻反问了下。

“为什么让你走？”

秦逸的背更弯了些，骨头塌了下去，但也就一瞬，他就直起腰来，转头看向江嫣。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瞬间换了副松弛姿态，抿出一个笑容来，故作轻松：“我讨人嫌呗，不争气。”

江嫣盯着秦逸那张散漫的脸，视线从他受了伤的下巴到眯起来的小眼睛，明白了那所谓的真诚转瞬即逝，索然失望。

而这时秦逸忽然撑着沙发靠背，身子绕过来，拉住江嫣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握住，细细揉搓，说了一句不要脸的话，把气氛彻底扭转。

他忽然说：“闲话聊完了，办点正事。”

江嫣想把手抽出来。

秦逸紧紧攥着不肯松，把她拉近了些，点点幽蓝灯光中，恍惚看着她明明暗暗的脸，嘴角含笑，似是得意，说：“听说你很担心我。”

江嫣捕捉到了他的得意，一阵懊恼，话还没说清楚，倒是被他耍赖着占了上风，干脆抱着看谁比谁更无赖的心态，回了一句：“我还听说我是你的理想型呢。”

秦逸倒是大方：“是啊，你是。”

这江嫣没料到，怔住，盯着他的脸，眼神锐利，像是非要剜出点什么来。

秦逸趁她失神，带着些试探和不安细细看她，直到把她脸上每个细节反反复复衡量过后，才俯身凑过去想吻她。

江嫣几乎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坚定的躲开。

秦逸停在那里，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动弹不得。半晌后，他只是转了转酸胀的眼睛，在病房内幽蓝点点的光下，在各种仪器的丝丝电流声中，很近的距离内错愕地看着他老婆，看到她那清媚的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抵触。

这时自他们认识以来，江嫣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抗拒他的亲近。

第三十五章 在怕我吗

后来江嫣每每回想起她与秦逸在黑暗中那场令人筋疲力尽的争吵，都很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努力去看清她丈夫的脸，哪怕光再亮一点点，哪怕离他再近一点点，或者干脆别躲避那个小心翼翼的索吻，都不至于撕咬到两人都血肉淋淋。

如果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哪怕在躲过那个吻后能及时转头，她就会看见秦逸错愕的眼神里布满卑微，委屈，以及无法言说的恐惧，于是他才暴躁，他破坏，他慌不择路又口不择言。

可这些假设都不存在，凡夫俗子的生活中没有月光宝盒，所谓的后悔药也只是廉价的安慰剂，该发生的依ʝ��������旧会发生，她回不到当时。

一切开始于秦逸索吻失败后的僵持，他呼吸紊乱了起来，语气生硬：“怎么了？”

“什么？”江嫣仍旧回避他，拧着眉头。

“亲都不让了？”

他的姿态过于机械冰冷，毫无温度，像是理所当然的质问，也像气急败坏的攻击。

江嫣顿觉今晚所谓的交谈再无意义，她抽出被他攥着的手，起来要走：“你早点休息吧。”

秦逸忽然抓住她手腕，用力将她扯回来，江嫣又跌坐回沙发，他立刻撑在沙发边缘把她圈住，牢牢锁在眼前。

燥热的气息停在眼前，呼吸都是粗重的。

那一刻江嫣厌倦透了他的喜怒无常，也没挣扎，脸别到一边，语气淡淡：“有意思吗秦逸？”

秦逸抿着唇没说话，片刻后，在她蒙了霜一般的寡淡脸色中退了回去，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垂丧，微微弯着腰，与她平坐。

江嫣顺了顺眼前的散发，没再急着走，往往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那个理智的人，主动轻声说：“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跟我聊聊的。”

“哦？我没聊吗？”他转头，却并不看她，“我刚才是什么也没说吗？”

江嫣愣了下：“没关系，你不想说的可以先不说。”

他直接问：“那你想听什么？”

江嫣皱眉，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太对，没回答。

可秦逸倒是自问自答起来，带着明显的攻击性，语速极快，字字冰冷。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给我多少钱？我在尚飞有没有股份？将来集团会不会交给我？再不济能不能分点财产？还有就是作为配偶法律意义上你能得到多少？”

江嫣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这难道不是你关心的吗?”秦逸依旧侧着头，脖子上盘旋着青筋，“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说你结这个婚就是为了好日子，你难道不想知道日子到底能有多好？”

“有多好？”她冷笑

“特别好。”他咬牙。

“你这么了解我啊。”

“比你想象中的了解得多。”

江嫣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那你觉得我图的就是钱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他妈说了解我？”江嫣压低声音，却字字狠重，“好吧那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相亲是为了钱，结婚为了钱，结婚后我也在搞钱。”

“是，你有生意头脑，你能把我送你的礼物挂在网上卖！”

“你怎么知道？”

秦逸慌乱扯过去，提高嗓门：“我是在跟你讨论钱的事吗？我有不给你钱花吗？”

江嫣怔了怔，想起秦逸曾送给她一张卡的旧事，笑：“那还是我不好了，早知道你是尚一祁的儿子，我就应该把花钱当工作，我当初就应该收了你的卡，把它刷爆！”

“那你刷啊，你清高什么？”

他瞪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我清高吗？”江嫣声音有些颤抖，“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一个高管，就算有工资有分红也是你辛苦赚来的，是你没日没夜出差应酬喝酒赚来的，是你秦逸的辛苦钱，而我和我们家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我已经对不住你很多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你面前做低伏小那么久？”

“做低伏小？”他低吼着，“你跟我结婚是在做低伏小？”

“不然呢？”江嫣声音干脆，“你以为我每天撒娇卖萌还得洗衣做饭很开心吗？我难道不是在看你脸色吗？”

秦逸冷笑一声，声音很大，很突兀，两手紧紧攥着拳，骨节冷白。

“所以很委屈吗，跟我结婚？”

江嫣想了想，带着点敌意：“是。”

秦逸像是忽然被戳中痛处一般，低下头，又猛地抬起来，两手胡乱向后抓了抓头发，像是一头被刺激到了的豹子。

江嫣看到他硬生生扯掉几根发丝，在幽蓝的光线中，徐徐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也随着那几根被丢弃的短发叹了口气，又将眼睛的酸涩感逼退，换了副坚硬一点的心肠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后来发现你可能就是个设计，我是生气，我觉得上当了，我想撕了你，可坦白说秦逸，我那时候心里觉得你就是个打工仔也挺好的，起码我们平等了一些，我能稍微抬起头来一些。”

秦逸像是听不下去了一般，伸长了腿，又跺了跺脚，又从小茶几上拿起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在他喝水过程中，江嫣话没停：“可谁想到你他妈拿我当傻子耍，一次次耍，明明我那么早就问你王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