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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应似的抬头，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瞬，然后往前一步，先喊她：“沈培风。”

沈培风心里咕嘟一声鼓起一个泡泡，慢腾腾地飘上喉咙：“……好久不见。”

她发现自己现在多了两个坏毛病，一是听不得宋潇月语气轻飘又正经地喊她名字，二是和宋潇月对话容易脑袋短路逻辑不通。他们也没有很久不见。

而且宋潇月竟然是在等她。

沈培风想起前天分开时宋潇月问她第二天上班吗，她说她隔天上，宋潇月应了一声就没再说，她也没有追问。

他有事找她吗？

沈培风想不出有什么事，心头一个猜测都冒不出来。那天那个脏了的挎包洗了还没干，她今天背了一个旧的双肩包来，手抓在背带下方，拇指悄悄在背带边缘摩挲，问道：“有什么事吗？”然后浅浅一笑，“我们先进去吧。”

没什么事值得宋潇月等在门口，虽然今天太阳光不强，但潮湿闷热，待久了也不舒服。

宋潇月点头，边走边道：“我给你发消息了。”

听起来不像抱怨，只是陈述。

沈培风却一惊，连忙拿出手机开4G，这才看见宋潇月从上午八点到现在一共给她发了四条消息，大意是问她什么时候到。

“对不起，我没看见……”沈培风紧张地解释，“我出门不常看消息。”她嘴唇嗫嚅一会儿，似乎想再说点什么，譬如一般没人找她，譬如省一点电话费，理由很多，但她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这会儿很多人等电梯，他们站在后面一点，和其他结伴来的人一样，自成一个小团体。但他们这个小团体又有点不堪一击，中间几乎能再站进一个纤瘦的未成年，随时有个脚下生风的小孩冲过来就能把他们撞散了，暴露他们隐晦不明的生疏。

宋潇月看着沈培风，说：“我没生气。”

沈培风抿紧的唇稍微张开一点，似乎松了口气，但又重复一遍：“抱歉。”

电梯来了，原本三三两两的人聚拢起来嘈杂地往里涌动。

宋潇月和沈培风排在后面，慢慢跟着移动。

宋潇月眼睛看着电梯里，忽然问：“中午有空吗？”

沈培风一愣，随后道：“有……我十二点下课，到下午一点半都没事。”

“那我十二点半上来找你，”宋潇月脚踏进电梯，和先一步进来的沈培风贴着半个胳膊——客观原因，没办法离远一点——同时目光向沈培风眼里倾斜，“行吗？”

“有东西想给你。”

*

是什么东西呢？

沈培风课堂休息的间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课堂过程中也少有的走神了几分钟，不过也只有几分钟，基本难以从表情动作上观察出来。这是她擅长的事情之一，也是构成她的又一个乏善可陈的重要部分。

这个描述并不矛盾，乏善可陈出于主观情感，重要出于客观现实。甚至乏善可陈也可以算作客观事实。将她整个人剖开来看，会发现里面尽是这种类似的事实，让人说不出夸奖，也不至于批评，只能敷衍地一笑而过。

所以她想象不出宋潇月有什么想给她也有理可循——宋潇月由光亮、柔风、浅色的雾和山林气构成，干湿度适宜人体，阴晴都恰如其分，以偏晴为主。远望、接近和置身其中的人都会羡慕欣赏，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无可挑剔。

她和宋潇月不在同一组别，不是同类，自然窥探不了他的想法。

放弃思考才是明智的对策。

沈培风按部就班地结束上午的课，去前台拿盒饭，快速在休息室吃完，然后出门扔垃圾。

盒饭塑料外壳坠到黑色垃圾袋表面发出一阵剧烈的摩擦声时，她和从楼梯间出现的宋潇月打了照面。

他准时而来。

就在垃圾桶前说话似乎不合适，沈培风和宋潇月进了楼梯间，关上门。

楼梯间不宽敞，但是足够两个成年体型的人站出一个合适的距离。中午本来就安静，四周白色的墙面让安静更安静，只放大他们呼吸和对话的声音。

宋潇月手里拿了一个奶油色的小袋子，材质是软的，笼罩出一个又圆又扁的形状。沈培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但她还是猜不到里面的内容。

“你吃完饭了吗？”宋潇月为手里的东西专门爬楼梯上来一趟，到了却又好像不着急给，先闲聊。

沈培风说“吃过了”，又问：“你呢？”

“吃了，盒饭，两素一荤。”宋潇月说。

聊天是一门考验感知力和观察力的技术。当对方说出一些更为具体的细节时，想要加深这场谈话的另一方多少应该回以同样的诚意。沈培风并不深谙其道，但她潜意识里有种期待，对宋潇月、对接下来的午休时间，所以她自然顺从了这种期待。

她说：“我们也是盒饭，两素一荤一汤。”

宋潇月笑了笑：“看来教书法比教数学待遇更好。”

宋潇月的气质和样貌不是幽默那一挂，说话却经常裹上一层薄薄的诙谐的糖衣。沈培风忍不住抿起一点唇角：“那你要转行来我们这里吗？”

“书法要练很多年吧？我没学过……”宋潇月眼神往斜上方飘一点，又落回来，像认真在考虑。

沈培风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摆手道：“我胡说的。”说完一顿，又微笑道，“数学好很厉害。”

宋潇月目光投向沈培风。

沈培风不自在地用一只手抓住在了另一只手臂。她不常和人这样对视，更不习惯被人持续性地观察、探究，而且对方是宋潇月，她不能像读懂其他人的需求那样做出适合的反应，感觉那些反应都不会被宋潇月接受。

明明开了窗，空气却好像比刚进来时稀薄了。是因为这里站了两个人吧，只吸气，屏住了，不说话，数量怎么守恒。

“会书法也很厉害。”

宋潇月还是那副温柔自然的语气，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认可和赞赏。他居然还继续那个话题：“如果我想学，你教我吗？”

沈培风惶恐得都没空考虑他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当即拒绝道：“不行，我不行，我的水平教不了人。”

宋潇月没说话，只是有那么几秒，他唇角弯起一边，眉头呼应似的向下，几秒后，一切恢复正常。他将手里的东西提高，口吻轻松道：“这个，送给你。”

沈培风双手接过，同时心里松口气，庆幸宋潇月“放过”了她。

“这是……”沈培风一边疑惑，边在宋潇月鼓励当场打开的眼神中拉开袋口，然后在看见稍微给她带来一些困扰的小东西的真面目时呆呆眨了眨眼。

是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布偶小人挂坠。

棉布外表，不是毛绒绒的，做工精致，面部两点一道弯，是笑的表情，整体像幼儿漫画里的简笔画小人，唯一不同于简笔画人的是它背面绣了几朵深浅不一的红色小花。

沈培风拿出来，小人头上连着红色编织线，旁边还套了一个袖珍木牌，写着“和乐如意”，能看出是先刻出了字形，又用黑色墨笔描了一遍，字迹清晰，但不够整齐，笔划之间的连接稍微有些歪曲凌乱，要么是故意如此，要么是刻的人学艺不精。

沈培风觉得这应该是某个地区的特色手工艺品，实在不像各种大小商场的售卖风格。

“我上个月去旅游买的，没用过。”宋潇月细致地解释，“背后是木槿花，那个地方的风俗把木槿看做好运之花。白色ʝƨɢ人偶是他们信仰的福神，颜色雪白代表纯洁干净、不掺杂念。木牌用来许愿。”

沈培风手指在木牌上慢慢滑过，似乎用力感受着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