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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躯就这样在梦里一直向下坠落，似乎永无止尽，额头渗出的汗水浸湿枕头，空调的热风吹得她粘腻燥热。

突然身体坠入悬崖下的湍流中。她挣扎着想起床，可是浪花将她吸引，身体被吸附在床上动弹不得，旋涡席卷了她，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在水流的加速度中越飘越远，呼吸停滞意识模糊，似乎下一刻就要通往另一个明亮的国度。

就在即将死掉的一瞬间，突然睁开双目，窗帘缝隙里洒落的日光，刺穿了面前的胶着，呼吸也变得畅通了。

她熟悉地去床头摸手机，几个来回后抓到了那个硬邦邦的物件，屏幕亮起，显示时间 09:45。

她几乎忘记了昨晚和秦力的不欢而散，转身准备把自己的噩梦告诉他，可是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秦力，秦力？”

她捕捉着卫生间内的动静，几滴水珠滴落的声音像是给了她回答。

手机里也没秦力的消息，这让她想起了上一个不告而别的早晨。

同样是没有消息，那次消失的秦力带回来的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虽然误会很快化解了，但是这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长款羽绒服直接套在睡衣上便走了出去。

悠长的走廊尽头，201 的房间门敞开着，这给她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增添了几分浓烈。

她试探着走过去：“洛姨？洛姨？”

房间跟走道一样空旷，空调不知道主人已经离开，尽职尽责地吹着暖风。

江竹月拨通了秦力的手机号码，传来的是一阵同样悠长的忙音。而洛宁的手机则是连续拨打了四次都没人接听。

她慌了神，母子两同时不告而别并且失去联系，这让她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出发生了什么。

她迅速来到 205 房间，满身汗水的廖妈暂停了瑜伽音乐，见到神色紧张的江竹月也是惊掉了下巴：“我七点钟就起床了，都没有听到异响。”

几个闻讯探头出来的房客回复也如出一辙。

江竹月靠在栏杆上，目光眺望着浩渺的群山，长青的植物悄无声息地吐露着新芽，野鸟互相追逐无忧无虑。

她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他昨天明明还高兴得像个孩子，怎么今天便消失不见，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他可能只是在驯养皮皮，亦或者母子俩是去了花叔那里。

她打开相亲相爱一家人信息群，写了一个“爸爸”又删掉了，犹豫了几个回合，还是写了这样一条信息：“花叔，秦力在你那边吗？@花花世界”

花叔的回复一秒钟便浮出对话框：“不在啊？”

随后又连续弹出了三条：

“怎么了？”

“我们昨天说的事，你们有没有商量？”

“一个吉米 gif 制作的表情包。”

大概过了三分钟，在江竹月还没有想出来如何解释的时候，对方似乎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性，又是一波三连，不过这回没有表情：

“鹰仔不在你那边吗？”

“什么情况？@野鹰”

“花花世界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手机中的消息停止于此处，江竹月没有看到最后一条新朋友申请。她脑浆疯狂搅拌，思考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3.

“啁……”

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鹰啼，秋田像一道闪电一般从门外冲入。

它疯狂旋转着自己的身体，尾巴像鞭子一般。见江竹月不明白自己的意图，它前腿伸展后腿弯曲，伏地狂叫。

“秋田，你知道秦力在哪里吗？”

秋田像是听懂了江竹月的发问，它继续站起身来旋转着身体。

江竹月跑下楼，蹲在秋田的身边。秋田见女主人意会，转身向房间里跑去，它熟练地顶开房门，片刻之后衔出一条狗绳，一边衔在自己口中，另一边拿给江竹月。

见江竹月接过绳子，它便撒腿就跑。

初春的风在奔跑中却变得凌冽，秋田浓密的毛向后收成一束，在颠簸中形成向后飘摇的浪花。江竹月的身子被绳子牵引，不得不快速奔跑。

大约跑出去两公里，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喉咙里像是刀片在割：“秋田稍微慢一点我跑不动了。”

就这样一人一犬足足跑了十公里，来到了黄山市人民医院。

“啁……”破空一声啼叫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田停在医院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它蹭着江竹月小腿，疯狂吐着舌头，毛绒绒的爪子已经泥泞不堪。

“今天上午来的病人，因为病情比较严重，已经临时转院了。”

按照护士的指引，江竹月看到了秦力给洛宁登记的住院信息，人是早上八点钟被 120 救护车接来的。送入时病人已经没有意识，需要马上进行抢救，迫于医疗技术的限制，不得不转院回上海。

“那个阿姨真的很严重，陪同她一起的应该是她儿子，他联系了上海那边的主治医师，说建议马上回上海。我们这小医院条件不好，技术有限，而且万一，万一那个什么，你也明白，影响不好。”

江竹月没有听实在的小护士解释完便飞奔到门外。

秋田安静地等候在医院门口。

她换了十几辆网约车，才得到司机师傅的同意，将秋田载入后座。她回家简单打点了行李，便直奔上海。

56.裂痕

1.

“小姑娘，碰到我算你运气好哇。你这么大一只狗，爪子上都是泥，有哪个司机愿意拉你呢？”

“……”

“说实话，整个太平湖五十八个网约车司机，我们都认识的，不怕告诉你，我们都在一个群里，今天你算是出了名了。十几个司机发了你的照片，问有没有人愿意接单的。”

“……”

“我是看你漂，看你可怜，洗车很麻烦的，送完你的钱还不够我的洗车费。不过宠物出行确实不方便，附近有一个宠物酒店很火爆你听说过没有哇，你是不是要去那里？”

“……”

司机见江竹月全程不说话，自讨没趣便也不说话了，开始吹起了小曲。

“我回去拿下东西，然后就去上海。”

“上海？”司机听到接了个大单，暗自窃喜，开始嘲笑那些有眼无珠的司机错过了这一单，他忍着笑说道，“返程可是要出些空车费的哈。”

“钱不是问题。”

司机见她痛快答应，小曲吹得更响了。

江竹月不停拨打着秦力的电话，始终忙线中，她焦急万分，根本无暇顾及司机的滔滔不绝。

车窗外的风景向后流淌，像滚动的画卷，只有秋田伸出头去，体验着这动人的风景，风吹得它毛发异常柔顺。

她将自己的打算编成文字发给花叔，让花叔继续准备订婚的事宜，同时安排廖妈暂时帮忙照看门面，廖妈拒绝了她开出的报酬，痛快地答应了。

风景在流淌了三百多公里后到达上海。

这个她曾经奋斗了两年的城市此刻两副面孔，春节期间知名地段被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填满，非热门地段却像一座空城静得可怕。

江竹月的内心也是如此，一半夹杂着平静的回忆，一半羁绊着复杂的现实。

“上海到了，小姑娘你去哪，上海么阿拉熟悉的。第一次来么要到人民广场去喂喂鸽子，个么去苏州河拍拍风景，外滩东方明珠伐来塞不要去的，全是外地人，没什么好看的。”出租车司机自从进了上海境内，说话便开始变得沪里沪气的。

“我去秋田瑜伽馆。”江竹月打开了手机导航。

瑜伽馆内很多老学员都认识江竹月，简单寒暄之后，询问得知他们并不知道洛宁的去向，只知道春节期间她曾经透露要去度假。

秋田在一边躁动不安，起初江竹月以为它回到熟悉的地方十分兴奋。直到秋田再次把狗绳拉扯得笔直，朝着门外拽她，她才意识到秋田是要带她走。

一人一犬穿行在繁华的街道，像逆流而上的橙色扁舟，夕阳和初下的华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最终秋田吐着舌头，稳稳地停在了一栋棕色饰面的老式高层楼房面前。

肿瘤医院。

“汪汪”

秋田主动站在门卫室的旁边，示意在门口等候，江竹月跟随着拥挤的人群蜂拥而入。

医院内充斥着各种喜怒哀乐，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脚步下都踩着一个争分夺秒的悲欢离合。

特需病房内显得清静很多，洛宁静静地躺在监护室内，身上插满管子，像一个刚谢幕的人偶。

玻璃门外，秦力坐在沙发上，背影被斜阳拉得很长。

“秦力。”

他像是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