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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话的许予卿浑身一颤，仰头看向君莫淮，眼底水光莹然，下一秒脸上却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是。”
人潮汹涌的宫门口。
跪着的许予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停有百姓涌上来围观，人们窃窃私语。
“这不是予卿公主吗？”
“她居然还活着！”
“真是可怜……”
不远处，君莫淮冷沉沉道：“喊。”
许予卿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里万般情绪翻涌，撞击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可再疼也要忍下去。
父皇死了，大哥死了，二哥也死了。
她还得守着他们所爱的人和许氏剩余的族人。
尊严又算什么？
许予卿的手死死扣着地面，指甲几乎都外翻，渗出暗红的血。
半晌，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我……”
所有的屈辱，都让她一人承受。
“我许予卿，不知廉耻，行若狗彘，妄图攀龙附凤……”
这话一出，百姓一片哗然。
“这还是那个仙姿玉质，骄傲高贵的予卿公主吗？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我就说许氏皇族全死了，她怎么还活着，竟是靠这样的下贱手段，毫无半分风骨。”
“亏我刚刚还可怜她，真是恶心至极！”
一句句难听刺耳的唾骂传入许予卿耳中。
她却置若罔闻，只看看君莫淮，不等催促，就又喊出第二遍，第三遍……
“我许予卿，不知廉耻，行若狗彘，妄图攀龙附凤。”
“我许予卿，不知廉耻，行若狗彘，妄图攀龙附凤！！”
一遍比一遍大声。
许予卿不知自己喊了多少遍，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而难听，每一个字出口都如刀在喉头划过。
直到暮鼓响起，所有百姓散去。
君莫淮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语气淡淡：“看看你自己现在有多下贱。”
许予卿心口破了个洞，汩汩往外淌血。
眼前这个人，曾是她付出半条命也要救下的爱人。
眼前这个人，曾对她说过：“予卿，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许予卿就这么看着他，半响，重重将头磕下去：“求陛下信守诺言。”
君莫淮心口一抽，抿紧了唇。
得不到回答的许予卿一个接一个磕头。
“求陛下信守诺言！”
额头碰在坚硬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很快，她额头就血迹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莫淮俯视她半晌，倏地冷笑一声。
“召许家女眷入宫。”
许予卿一顿，动作终于停住，却依旧埋头没起身，只用嘶哑无比的声音道：“谢谢陛下。”
听见君莫淮的脚步声远去。
许予卿身体颤了一下，头埋着的地上，泪水砸落，和血水氤氲成一片。
……
然而许予卿在宫门口焦急等待了许久，却一直没见到大嫂崔莲生与二嫂温如君的身影。
就在许予卿越来越不安时，终于，她看到一道纤弱身影冲过来。
是二嫂温如君！
可温如君神色惊恐而慌乱：“予卿！大嫂被君莫淮派人带去姚文淑宫里了！”


第7章
许予卿一惊，还想问些什么，可温如君却已经被追上来的侍卫抓住。
“陛下有令，无关人等即刻遣送出宫！”
许予卿紧紧拉住温如君的手：“二嫂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将大嫂安全送回……”
还未说完，两人就被强行分开。
许予卿看着温如君被人带走，下一秒，她拔腿便往皇后宫中跑去。
原以为君莫淮也在，可到了那里，却只有姚文淑一个人在逗弄阿宝。
许予卿扑通一声笔直跪下，语带哀求：“皇后娘娘，您有什么不满冲奴婢来，还请放过我大嫂！”
姚文淑像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谁知阿宝看见许予卿，便摇着尾巴冲了过来。
许予卿心中一涩，却动也不敢动。
阿宝不停蹭许予卿，姚文淑眸色一冷，抬手抚了下鬓边头发，淡淡道：“想救你大嫂？可以，一命换一命。”
许予卿背脊一僵，咬牙道：“我愿用我的命，换我大嫂平安。”
姚文淑却捂着嘴笑了：“公主，想多了，你现在的命还不如一条狗。”
许予卿猛然抬头，只见姚文淑斜了眼阿宝，冷嗤一声：“不认主的畜生，留着也没用。”
许予卿一瞬间毛骨悚然，冷意传遍全身。
‘当啷’一声清响，一把锋利的剑落到许予卿面前！
她全身僵住，动弹不得半分。
姚文淑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杀了它。”
那剑仿佛重逾千斤，许予卿手抖如筛糠，拿起又落下。
阿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尾巴摇的欢快。
许予卿眼泪大滴大滴落下，阿宝又凑上来舔她的手。
看着阿宝纯真无暇眼神，她心里不住大喊：跑啊，阿宝！
快跑，离开这里！
她内心几乎是呼喊了千万遍！可小狗却还是依恋的围着她。
姚文淑轻柔而怨毒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又一次响起：“本宫耐心有限，晚了，可就是一尸两命。”
许予卿心神俱震！
她咬牙往前一刺，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
阿宝白色的毛瞬间被染红，小小的身体抽搐着。
‘当啷’又是一声。
剑失了手。
许予卿轻轻抱起阿宝，那血分明是热的，却如冰一般彻骨入髓地冷到她心里。
许予卿浑身颤栗，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可她也只能说这句话。
阿宝，若有下辈子，你记得来找我讨债……
就在这时，姚文淑突然尖叫一声，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哭喊道：“公主，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我身边的狗都要杀吗？”
许予卿还来不及反应，巨大冲力袭来，她整个人往外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一口血呕出。
君莫淮阴戾至极的声音传来。
“许予卿，你找死。”
许予卿忍痛爬起来，木然磕头：“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只求陛下放了我大嫂！”
所有的罪都是她的，就让她一个人承受。
君莫淮看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心抽痛了一下，随即冷笑：“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把她拖下去，送去歌伎营！”

第8章
“明日宫宴，朕要看到她！”
君莫淮说完，许予卿便被拖了下去。
第二日的宫宴，是为了推翻许氏皇朝的功臣而办。
许予卿的上场，将宫宴的气氛推向巅峰。
因为——她只披着一层绯色薄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许予卿在跳舞。
她像是失去了羞耻之心，随着鼓点，听着下面众人的嗤笑鄙夷缓缓舞动。
终于一曲落下。
她伏跪在地，眼里只剩死寂。
正要退下，大殿上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过来，给朕斟酒。”
许予卿浑身一颤。
大殿内也忽的静了一瞬。
许予卿仰头，看着龙椅上的君莫淮，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缓步上前跪在他身边，拿起酒壶。
大殿内众人眼色交织。
鼓乐声正要再次响起，忽的，一个大臣走出席位，朝君莫淮跪下进言。
“陛下，臣听闻前朝余孽崔氏腹中余孽至今未除，臣恳请陛下诛杀此獠，否则后患无穷啊！”以为自己已然麻木的许予卿手便是一抖，酒洒出来！
君莫淮睨她一眼，半晌，他淡淡道：“朕自有考量。”
那人不甘心：“陛下……”
君莫淮眼底阴霾：“要你来教朕如何行事？”
那人一个冷噤：“臣下不敢。”
君莫淮一声轻哂，再看向许予卿语带不悦：“倒酒都不会？”
许予卿背脊一僵，若无其事地低着头倒酒。
宴会持续到半夜。
人群刚散，许予卿便跪伏下去，哀声恳求：“陛下，求您放过我大嫂，那孩子出生后我们会将他送到山野人家长大，此生绝不让他知晓身世！”6
君莫淮没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盛酒的玉壶。
清澈酒液从壶口缓缓流出，落到许予卿身上打湿那薄纱。
许予卿一颤，牙咬着唇，主动起身跨坐在君莫淮身上。
她也不想如此下贱，可这身体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
君莫淮眼眸一暗。
许予卿用尽全部的力气，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陛下，求您。”
一边说，她一边解开君莫淮的衣袍。
君莫淮嘲讽道：“许予卿，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模样和那些卖笑女别无二致。”
许予卿笑意一僵，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
君莫淮再也忍不住，径直将许予卿抱起走入寝宫，丢在龙榻上。
毫无怜惜的动作，让许予卿只有痛苦。
这种时候，她竟不合时宜地想起君莫淮和她的曾经。
定亲那一日，少年带着她打马自京城长街而过，快活笑意带落满城夏花。
“公主，这是我此生第二开心的时刻。”
少女撅起红唇：“哼，君莫淮，你什么意思？”
“因为最开心的时候，一定是我娶你那一日。”
少女转嗔为喜，少年举起三指朝天。
“我君莫淮在此立誓，此生定以命护许予卿百岁无忧！”
以命相护，百岁无忧啊……
回忆不复，少年的承诺一夕作古。
君莫淮见她张着红唇失神模样，狠狠咬她锁骨：“给朕喊。”
痛意传来，许予卿呻吟出声：“陛下，求……求您……”
“错了！”
许予卿迷惘一瞬，颤声开口。
“莫淮，轻点……”
这话一出，君莫淮宛如疯了一般，力道愈发加重，像是要将许予卿吞吃入腹。
直到天色渐明，许予卿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这次过后，许予卿高烧不退，烧得全身灼痛而麻木。
她只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又一个噩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来了。
一双柔软温热的手将许予卿抱在怀中。
熟悉温柔的呼唤声传来：“予卿，予卿。”
许予卿呜咽着：“大嫂，是你吗大嫂？对不起，是我没用……”
崔莲生轻轻抚摸着许予卿的头：“不是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远处有婴儿哭声传来。
许予卿似有所感，哭着抬头看向崔莲生。
崔莲生悲伤而温柔的笑了：“予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话说完，崔莲生一点点抽离，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大嫂，不要！”
许予卿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惊醒。
心中惶惶，不安至极感觉一波波侵袭而来。
许予卿慌忙起身下床，嘴里呢喃着：“君莫淮，君莫淮你答应过我的……”
刚冲出房门，两个宫女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真是个贱人！自家大嫂都被吊死了，还去找陛下呢！”


第9章
许予卿眼眸猩红地冲过去，声音凄厉：“你们说什么？”
两个宫女被她这疯魔的样子吓到，竹筒倒豆子一般。
“皇后娘娘病重，需要未出生的胎儿做药引子。”
“陛下急得就将那崔氏肚里的孩子……剖出来了。”
许予卿如遭雷劈，不敢置信，跌跌撞撞跑向姚文淑所住的正殿。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许予卿心跳如擂鼓，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雪落在她单薄衣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跑到姚文淑宫门，她一眼便看见了宫门口满身是血的尸体。
那血蔓延到许予卿眼里，眼前世界都变得血红。
“不会的……大嫂……”
她明明昨天在梦里还见过大嫂的不是吗？
许予卿一步步走上前，跪倒在尸体前。
崔莲生原本已经隆起的腹部已经凹下去，血肉模糊。
梦中婴儿的哭声又一次响在许予卿耳边。
她昏昏然想起君莫淮答应她的话，又想起那两个宫人的话，荒谬的眩晕感传来。
许予卿伸手抱着那尸体，想要尖叫，想要痛哭，喉咙却似哑了一般！
只有眼泪汹涌而下。2
她发着抖，好像冷到骨髓了。
好冷……真的好冷……
君莫淮，你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承诺做到呢？！
良久，许予卿将自己的脸凑近大嫂早已冷成冰块一般的尸体，抵头相贴。
她一字一句，说得温柔：“大嫂，别怕，予卿带你回家。”
雪，越来越大。
许予卿艰难地背着那尸体往外走。
一步一个血印，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沿途宫人看见这惨烈场景，俱是被震慑，竟都不忍拦她。
刚踏出未央宫宫门，便恰好撞见来看姚文淑的君莫淮。
君莫淮望着许予卿的模样，瞳孔一缩。
许予卿却像是看不见他，一双黑色瞳仁透不出半丝光。
她兀自向前走，一步一步，脚印深深。
君莫淮攥紧手，哑声喝道：“许予卿！”
旁边姚文淑的太监没想到会被君莫淮撞见，立即‘哎呦’一声，仿佛很惊讶：“这崔氏昨日惊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过罚她跪了一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说完他立刻呼喝侍卫，声音尖利：“快把人带下去，不要脏了陛下的眼睛！”
身后的侍卫立时上前抓人，猝不及防的许予卿狠狠摔倒在雪中。
可她眼中只有崔莲生尸体，不顾侍卫拉扯，许予卿又挣扎着爬起来，一声咳嗽，鲜红的血刺入君莫淮的眼。
君莫淮心一揪，下意识低喝：“住手！”
许予卿什么都听不见，只将那血胡乱擦了一下，又紧紧抱住尸体自言自语道。
“大嫂，我带你回家，走，我们回家……”
她步伐踉跄，背影孑然。
背着那尸体穿过长长深宫，走出宫门来到关押许氏女眷的院子。
一推门，却见所有女眷都等在那里，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她的二嫂温如君。
许予卿一怔，接着轻轻将大嫂的尸体放下，便扑通一声跪下，声音空洞而嘶哑：“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说不出其他的话。
温如君跪下去，轻抚崔莲生睁开的眼，语气温柔无比：“莲生，别担心，我们没事……你好好上路。”
她知道，莲生是担心她们才闭不上眼。
她从小就这样，身为将军之女，嫁给太子后，总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手抚过，那眼睛终于阖上。
温如君眼泪骤然落下，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