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疼。

好疼。

这是桑榆醒来后第一个感觉。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周遭熟悉的景色，满眼死寂。

自己，没死。

桑榆手抚上心口处的伤，细腻的药香是她这十二年来早就熟悉的味道。

这时，只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桑榆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司烨。

暗卫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她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听声辨人。

而她第一个辨认出来的，就是司烨的脚步声。

只是此刻，她倒宁可认不出。

司烨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脚步顿了下。

“太医看过了，你的手无碍，还可拿剑。”

听到这话，桑榆嘴里发苦。

对于司烨而言，她存在的意义永远这么分明。

因为……有用。

曾经也有其他的暗卫问过桑榆：“若有一日，你不再是主子需要的那把刀，该怎么办？”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那我便做主子手里那把永远有用的刀！”

但现在想想，多天真啊！

当一切成真，又有多……疼啊。

而司烨见她一直不说话，眉心微蹙：“桑榆，说话。”

桑榆缓缓抬头看他：“主子想我说什么？”

“是想听我问您为何要在明知我身世的情况下，却还要命我灭了沈家？”

“还是要听我问您，为何明知沈芙榆是我亲姐，却还要我替她成婚？！”

她的眼睛，是红的。

即使遮挡在面具以后，仍旧明显。

司烨掩在龙袍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你是在怪朕？”

怪，怎么不怪。

可她更怪爱着他的自己！

桑榆眼中写满了对自己的自嘲。

司烨被这目光刺激到，脸色冷沉：“你要知道，当年若非瞧你相貌与阿榆相似，朕不会救你。”

“你今日一切，得来于朕，得来于阿榆，为她替身，是你之幸。”

是我，之幸。

司烨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在她以为自己被伤到极点时，再狠狠的扎上一刀。

这一刻，桑榆再无话可说。

冷宫无可避免的安静下来。

司烨见这样沉寂的桑榆，心里无端烦躁：“伤好之前，莫要再出去，朕会让人看着你。”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桑榆望着他的背影，从始至终，直到再看不见……

宫里的天黑的很快。

好像一眨眼，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那日后，司烨再没来过。

而桑榆，也再没出去。

只有每半月来一次的项南，和他送来的朱砂泪的解药。

每次看到那药，桑榆都忍不住骗自己，司烨还念着自己。

可这点欺骗，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失望中，再也骗不下去。

又是一个半月。

桑榆躺在床榻上，体内因为朱砂泪发作而席卷上来的痛如剔骨凌迟，疼的她满身冷汗。

她紧咬着唇，血腥味蔓延，却又带来丝丝的清明。

月上中天，照着窗沿上那盆开得正盛的山茶。

两月了，项南送来的四次解药都被她浇给了那株山茶。

她以为它会死的。

却没想到，越长越好。

就像自己，每次朱砂泪发作时，她都以为自己会生生疼死。

可每一次，又都挺了过来。

痛，丝丝缕缕再次涌上。

桑榆疼到浑身都在抖，细碎的喊痛声，从面具后弥漫出来，慢慢萦绕了整个冷宫……

一整晚，桑榆就这么生生挨了过来。

直到第二天天大亮，那疼才慢慢褪去，只剩下了无力与满身冷凉的汗。

这时，“吱呀”一声，冷宫的大门被推开。

沈芙榆一身凤袍走进，看着狼狈的桑榆，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被关起来的滋味，好受吗？”

桑榆没有理会，只是眼里的光在看到她的那刻，变成了失望。

司烨，还是没有来。

沈芙榆将她的眼神变化都看在眼底，一语惊人：“桑榆，你喜欢司烨。”

闻言，桑榆心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她。

与此同时，门外，司烨刚要踏进殿里的脚，也顿在了原地。

项南跟在司烨身后，闻言刚要开口。

司烨却抬手阻止了他，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屋内的对话。

而屋内的两人，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

桑榆手紧攥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她的否认，沈芙榆不意外。

她讥诮一笑：“同为女子，你看司烨的眼神，不是一个暗卫该有的。”

“我不知司烨是没看出，还是不在乎，但如今我是司烨的妻，他也心悦我，我希望你能将你的心思藏好，像过去一样。”

“桑榆，再怎么说你还是我妹妹，若非无法，我真的不想你死。”

“所以，别逼我。”

扔下这一句，沈芙榆转身便朝外走去。

却在转身那一刻，怔在了原地：“阿……司烨！”

闻声，桑榆身子一僵，也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司烨的眼中一片冷意，只有在看向沈芙榆时，微微放柔。

“朕让人做了你最喜欢的糕点，你快些回宫去尝尝味道。”

沈芙榆迟疑了下，刚要说什么。

却在对上司烨眼底的不容拒绝时，改了口：“好，那司烨也快些回来，我等你。”

话落，她便往外走去。

同时，项南也带着守在冷宫中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霎时就只剩了司烨和桑榆两人。

昨夜毒发的无力，让桑榆没有般办法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着司烨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可不同于十二年前的心安，此刻，桑榆心乱如麻。

她忍不住想，刚刚沈芙榆的话，司烨可是听到了？听到了多少？他又是如何想的？

“主子，我……”

桑榆话刚出口，司烨却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桑榆，你跟着朕有十二年了吧？”

“是。”

桑榆眼神落在他手中不断拨弄的玉串上，最后定格在他虎口的那道疤上。

那道疤，是司烨为了救她，而被刺客划伤的。

当时太医说：“若是再深一点，王爷的手怕是就废了。”

那时的桑榆听到这句话有多后怕，后来就有多刻苦。

她日复一日的训练，成为暗卫中的第一人，将所有想要伤害自己和司烨的人拦在了身前。

却没有人告诉桑榆，若有朝一日，伤害她的人变成了司烨，她该怎么办。

这时，却听司烨再问：“你可知，暗卫动心，是何下场？”

桑榆眼睫一抖，怔怔望着司烨。

最后强撑这无力的身子，一步步走到他身前跪下。

“暗卫动心，受骨鞭之刑，何时知错，何时刑罚结束。”

骨鞭，顾名思义，鞭鞭见骨。

过往曾犯了此错的暗卫，每一个都死在了刑台上！

这世上，总有些感情，有些人，百死仍不悔。

司烨眼神一寸寸划过面具，最后，抬手缓缓将面具摘下。

司烨看着她那张因为不见日光有些苍白的脸，左手用力，将那面具一点点碾碎。

桑榆看在眼里，心慢慢沉进了谷底。

与此同时，男人冷沉的声音跟着响起：“领刑后，朕会让项南安排你去别的地方。”

“桑榆，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