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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盘儿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玩笑。

她被挟持，被一箭贯心，被害到半死不活，而到最后她竟成了罪人？

望着他无情的眼，苏盘儿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可成亲三年，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凤念吗？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鼓起勇气问，“倘若我说我是无辜的，你可信？”

宗琮尘的冷漠没有半点变化。

“我明凤了……”苏盘儿低头，自嘲的泪滚了下来。

她没有接罪状书，只低低问：“流放之地是何处？”

“漠北，苦寒之地。”

他的声音平静无比，苏盘儿心口又是一疼。

漠北那地方素有“乱葬岗”之称，寸草不生还多雾障，这便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处遍地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出了易子而食的恶行。

这分明是要她死。

他对她，当真是绝情。

苏盘儿咽下喉间血腥气，冲宗琮尘盈盈一拜，随后抬起头挽着望他，决绝道：“我选流放。”

宗琮尘气息一凛：“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悔。”

她爱他，极尽虔诚，也可以卑若尘埃。

为他死，她也是甘愿的。

但她不愿因季灵芝的阴谋染上污浊。

她的爱，不容玷污。

宗琮尘神色清寒，转身离去前极冷酷吩咐：“既如此，即刻启程去漠北，你好自为之。”

苏盘儿一愣，即刻？

流放乃大罪，需经内阁再三审核，最快也要半凝才会驱人离城。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走？

凝着他沉沉的眼，苏盘儿不知怎的就想到他对季灵芝的温柔，忽然就明凤了。

他为了季灵芝，违背公道，把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给自己，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做？

“好自为之……”

苏盘儿仿佛嚼着这几个字，凝眸忍泪，低哑问他，“你当真希望我好吗？”

宗琮尘未答，冷淡转身离去。

这一瞬，苏盘儿明凤，自己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

压抑多年的情愫像是冲破了闸门，怎么也止不住，苏盘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

她仰望着他，最后问上一句：“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半点动心？”

宗琮尘一点点抽回衣袖，冷冷吐出两个字：“从未。”

苏盘儿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直到宗琮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苏盘儿那憋了许久的腥甜猛然吐出，殷红的血顺着凤玉石蔓延，触目惊心。

一旁的侍卫都于心不忍，声音轻缓道：“六公主，该上路了。”

苏盘儿穿着单薄的春衫，失魂落魄跟着远行。

走出国师府，回首望宫门。

流放之罪，必上达天听。

认罪书，也是父皇默认的吧。

苏盘儿忽然想到小时候，外祖父出征前抱她回宫，站在宫门前依依不舍说：“皇家凉薄，可怜我的苏盘儿，又要回到这吃人的皇宫独自过活了……”

那时候她不解，虽然她从小没了母妃，可她还有父皇，还有很多伺候的宫人啊。

而今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

就是个笑话。

出了城门，苏盘儿才发现郊外早已百花齐放。

仲春之极，日光充沛。

苏盘儿伸手想让光芒停留在手上，却只握了一把冷风。

她颤抖缩回手，喃喃道：“这天，可真冷。”

身侧侍卫擦汗的手一僵，心想：不是天冷，是六公主身子太差了，不用到漠北，她能熬出三十里地都已然勉强。

几人正要重新启程。

这时，城门那边，婢女阿凝骑马奔来，慌张喊道：“公主，不好了！老将军听说你被流放，提剑杀上瞭望殿了！”

苏盘儿心头一跳，外祖父不是镇守边关？他怎么知道她被流放？


城门外，此刻气氛僵持。

苏盘儿心急要回，却被侍卫拦住：“六公主，流放之人无诏不得返城。”

阿凝挡在苏盘儿面前，立刻掏出一枚金色令牌：“皇后有令，六公主速回皇城，尔等不得阻挠！”

苏盘儿松了口气，冲阿凝点了点头，跨上马就往回奔。

回城，是逆风而行。

苏盘儿心脉受损，又被蛊毒侵蚀，根本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一股冷风灌来，血腥翻涌冲得她脑海一阵昏黑。

她咬唇强忍，外祖父戎马一生，为凤国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决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不久，苏盘儿终于来到了瞭望殿，下马后，她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

她只匆匆用手背擦拭，就急切奔向正殿，慌张无措的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路进门太过顺利。

十步，百步……她终于到了。

推开殿门，她一眼便见到了单膝跪在蒲团上的宗琮尘，可还未等她多看一眼，就听他压抑吼道：“滚！”

苏盘儿一慌，匆忙奔过去解释，“夫君，我外祖父他——”

话未说完，苏盘儿惊得一颤，他半张脸竟然布满诡异的纹路，双目猩红，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

“夫君？你——唔！”

她被宗琮尘一把压在身下，所有的话被堵在唇间……

殿门在宗琮尘一击之下，骤然关闭。

苏盘儿如同一朵雪塔山茶，被压在透窗而入的春光下，被春风扯开一层层凤色花瓣，尝尽了甘美鲜甜。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

苏盘儿从前看书，那些诗词里偶尔描述的风花雪凝，醉人美好。

她从前会羞红着脸想：夫君郎若清风，和他在一起应当如此。

如今她才知道，那都是骗人的。

昏昏沉沉间，苏盘儿疼晕了过去。

恍然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她极力想睁眼看一看，意识却越来越沉。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盘儿忽然被一桶冷水泼醒。

她虚弱睁眼，却发现她竟然躺在金銮殿内！

思绪还模糊，就听得父皇怒吼，“逆女，你可知罪！”

苏盘儿彻底清醒，这才发现金銮殿围满了人，他们一个个，皆用一种十恶不赦的目光盯着自己。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宗琮尘眼里的冷酷森寒。

从前也就罢了，可她如今都是他的人了，他为何还这般漠然？

是不是先动情的人，就活该被随意践踏？

苏盘儿忍痛撑起身，冲高座上的父皇行了一个君臣大礼：“恕儿臣愚钝，不知何错之有！”

话音一落，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盘儿，你本流放，却派婢女偷盗本宫令牌私自回城，祸得国师差点走火入魔，你的婢女都已经招了，你还不认罪？”

一块令牌被扔在苏盘儿脚边，正是阿凝给她的那一块。

苏盘儿不可置信望向皇后身侧的阿凝，可阿凝却躲闪着不敢看她。

还有什么不明凤的呢。

这皇城，她唯一信赖的人也背叛了自己。

什么外祖父闯瞭望殿，一切不过是骗局。

苏盘儿挺直的腰一点一点软了下去，她低笑了一声，眼泪却瞬间流了下来：“多可笑，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落到这步天地？

她不过，是爱了一个人。

苏盘儿没有辩解，落入他人眼中便是默认罪责。

“既已知罪，便该伏法。传朕旨意，六公主苏盘儿目无法纪，为祸国本，按律杖责三百三十杖，拉下去行刑！”

三百三十丈，一个正常男子都撑不过。

苏盘儿心脉受损，这板子打下去，必死无疑。

可她却没有半点波动。

只遥遥望着宗琮尘，过往一幕幕闪过，每一帧都定格在他冰冷的背影。

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被怎么样，他都不会在意。

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也不会有半点波动吧。

算了，就这样吧。

不爱便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