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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留给莫荀的底牌，战场上也好，回到昌都也好，他有失误的底气。

他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为何还是不能洒脱离去？

他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姜妧，心中泛着隐隐的痛意与难以捉摸的留念。

约莫半个时辰后，峡谷内突现轰鸣之声，是及其迅速的追击声。

姜妧心念一动。

待到左护军人员全员穿过峡谷的瞬间，峡谷上方巨石便被人推落，混合着无数的箭雨从天而降，金戈铁马的踢踏瞬间化为漫天的混乱、嘶吼、肉体倒地的沉闷声。

漫天血雾山谷中飘来，山上谢家军冲下，左护军带着军队重新返回，给予布拉加最后一击。

姜妧听见哀嚎与厮杀声不绝于耳，她抿唇背过身，却看见周飞楼一直在原地未动，漆黑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那眼神似有不舍之意，在黄沙蔓延飞扬的山谷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心中猛然一痛，这痛没有由来，却撕心裂肺。

山谷中传来胜利的号角声，可周飞楼与姜妧却并没有半分高兴之意。

堆满尸体的山谷间，莫荀割下了珈蓝徳木的头颅挂于长枪之上，在将士们拥戴中，成为了盛国新出的将领。

一片欢呼声中，姜妧听见周飞楼说：“莫荀已经长大了。”

姜妧咬牙，周飞楼的脸在黄沙之中显得略微柔和。

他说：“你和他在一起，很好。”

第40章

“不好。”姜妧愤然说道：“一点都不好。”

她骑马靠近周飞楼，直视着他的眼睛。

以往她总是仰视着周飞楼，他高高的坐在马上，是冷傲无情的将军。

现在她能与他有同样的想法，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说话，这无关于地位，而是思维上的平等，完全契合的灵魂。

她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迷恋于这种状态中的周飞楼，比以往更甚。

她知道周飞楼亦有此种感受，所以他才会痛苦，会用不舍的眼光看着她。

这让本该是万分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却如此难过？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能让我好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周飞楼看着她，眼中尽是愕然。

姜妧柔声说道：“我的心意，将军当真看不出来？”

周飞楼心头颤动，犹如群鹿乱撞，叫他强装镇定的面孔撞开了一道裂缝。

里面的情意与爱恋，不舍与酸楚通通漏了出来。

他手颤动的几乎握不住那杆银枪：“我以为你会恨我。”

“我恨将军。”姜妧微微笑道：“我亦爱将军。”

周飞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喉中堵塞难言。

他将死之躯，如何能负担地起她的爱意？

他说：“长公主……错爱。”

一颗尘埃落定，姜妧面色骤冷。

打了胜仗，边疆至朝野都无比兴奋。

皇上下旨明日便班师回朝，将士们围于篝火旁享受着能回家的喜悦，

有些喝醉的将士，醉气熏熏地向平日冷傲的将军敬酒，周飞楼也全然喝过。

将士们便似被鼓舞一般，纷纷前来敬酒，扬言要将将军灌醉才肯罢休。

白姜妧微微抿唇，见周飞楼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拉着左护军一同讨论回家后该如何如何。

那目光越来越冷，她心中冷哼了一声，心道周飞楼倒真能装，若不是手中的酒杯都要被他握碎，还真看不到这漫天的酸意。

士兵见她如此会谈，所说之言皆有物可听，便也凑上来一同聊了去。

姜妧正聊得欢，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拽进了军帐。

她微微皱眉，只见周飞楼面色不好的站在她面前，不知是酒意上头亦或是怒意上头，脸上微红的问道：“你白天说心悦我，为何晚上便要与别人交好？”

姜妧道：“将军既不喜欢我，为何要管我？”

她学着周飞楼的语气说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周飞楼眼神飘忽，酒精蒙蔽了大脑，却依旧能感受到姜妧的怒意。

便直接了当的问：“你在生气？”

姜妧不想跟酒鬼讲道理，说道：“没有。”

周飞楼摇头：“你看以往对萧知雪这样，便一直在生气，现下倒是将这气又还与我身上了。”

姜妧眼神微动：“以往的事情为何还要提？”

周飞楼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呆滞：“我似乎感受到了你那时的感觉。”

“什么感觉？”姜妧问道。

“难过。”周飞楼捂住了胸口：“我很难过。”

姜妧喉中干涩，哑然道：“将军不喜欢我，为何要难过？”

周飞楼摇头道：“我不能喜欢你，”

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因为我要死了。”

第41章

“你要死了便还想让我伤心？”

姜妧攒紧了拳头。

周飞楼迷茫地看向她：“我让你伤心了吗？”

姜妧猛地推了他一下：“你说不喜欢我，便是最让我伤心的事情。”

她确实生气了，却不是因为周飞楼在峡谷中说她错爱而生气。

她气周飞楼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却也为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便狠心拒绝她的感情而伤心，为他将她推给别人而伤心。

周飞楼愣了愣，苦笑了起来。

“我很害怕。”他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姜妧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人，他像一个密闭的盒子，向来将自己锁在里面，不让人窥见一丝一毫自己的内心。

仿佛只有神志不清时，才会透露一点。

他说：“我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战场了，流血漂橹，旌旗蔽空我都见过。刀光剑影，战场厮杀我也从未惧过，因为我从不惧怕死亡。”

周飞楼轻轻捂住了眼睛：“可昨日你说你爱我，我却从心中感受到了恐惧，我发现我竟然开始害怕这噬心蛊，我不想死。”

“我不敢给你答复，我害怕你想要一个承诺，我却给不起。”

他胸口处疼的几乎直不起腰，姜妧听着便好似跟他一起疼着，五脏六腑撕扯般的痛，恨不得当场掉下泪来才好。

她又何尝不害怕，此刻她竟然连一句“你不会死”都说不出口。

周飞楼握住她的手，附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你曾说那道伤你会取回去，那你现在便取吧，将我的心也一并挖走。”

他的胸膛滚烫，心脏的热量似乎隔着皮肤都要将姜妧的手烫出洞来。

她温红着眼眶说道：“我不要你的心，你若喜欢我，现在便给我答复，若你执意要隐忍，那我就追你到阴曹地府也要听到答案，届时便是那洪水猛兽也不能将我拉走。”

手下的心脏微微停跳了一瞬，周飞楼轻轻擦去姜妧脸上的泪水，

嘴唇微动，却只是轻声说道：“别哭了。”

像是叹息一般。

正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姜妧装好行囊，周飞楼将自己的行囊装好放在马背上，